燕无二的身形却更快三分,往周粥身前一挡,刀未出鞘,只反手横带出一个弧度,乌金鞘身便朝那匕尖狠狠撞了上去,登时擦出无数四溅的火花!尖锐的金石之音听得人心惊!
“砰——”
不知是谁先在慌乱中带倒了一盏琉璃灯,仿佛碎成了一声进攻的号角,潜藏在暗处的甲士呼喊着一跃而起,扑向场中,席间立刻乱成了一片!
“快跑啊!”
“别杀我!别杀我!”
“后宫多妖君惑主,国将不国,还不随本王将他们一举格杀,以清君侧,以正朝纲!”
始终在席间安坐的周琼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真面目,她将手中杯盏一摔,直至阶上,数名精悍甲士闻声低喝,满脸肃杀地举剑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砍开赶上前来护驾的大内侍卫——
这哪里是要清君侧?分明是要趁乱弑君!
与此同时,喊杀声从每一面外墙传来,不知何时潜入皇城的琼王私兵出其不意,一举夺下了四方的宫门,势如破竹地一路杀将进来,仿佛是承平日久养出了禁军的散漫,这些将士竟无多少反抗之力,稍失了点先机就节节败退,丢盔弃甲,无心抵抗。只有燕无二统领下的大内侍卫始终整肃有序地护卫在皇帝与一干藩王、重臣身边。
“陛下,快走——”
下界的哗变只在瞬息,天外重天之上却是一段漫长的寂然。
“帝君自在闭关,你问他下落所谓何意?”南斗司命沉默地审视沈长青良久,这才徐徐出声反问。
“青帝隐匿迹已久,仙班中诸多猜测。下仙不久前曾斗胆潜入木德宫中,意外被青帝所留的一缕思引入千年前的虚境中,亲历了那场天地浩劫。”沈长青目光不躲不闪,平静地将自己的猜测道来,“下仙以为,青帝当时现身承下这一劫,自感必然魂消九天,却不料只是被天劫打落位历经,并未陨身。仙劫以五百年为期,劫则是千年一期,如今千年之期在望,青帝这一世无论在哪一界哪一道中,都即将顺应大道,重归位,所以那朵灵花所蕴的先天灵气才必须应劫从周粥体内抽还至他元之中——”
南斗司命静静听完后只略一颔首,便将天界讳莫如深千年的这段旧事一口认下了:“不错。你既已推知,就该明白此劫历时千年应落,不可改。”
“纵使不自量力,下仙也想尽力一试,为心系之人破出一线生机!”沈长青面不改色,长身揖下,字句铿然,“请星君指点,青帝这一世如今现在何处!”
“轰隆!”
几乎是追着沈长青最后一个字音,天边一道惊雷挟着天威发出怒吼。
“存乎心间便也罢了,尚有回转余地,如今你却宣之于口……”南斗司命侧头望向森白的电闪,蹙眉摇头,“何苦。”
“回去吧。”这是南斗司命第二次劝他离开,绣星斗金纹的苍色广袖一挥,威压重新没顶,沈长青的背脊被压得比之前更低了几分,却还是万分艰难地抬眼上望,眼中尽是决然的固执。
“万物生于世间,苦乐自当,哪怕身死魂消,长青亦甘之如饴——请星君指点!”
南斗司命与他的眼一对,竟有片刻失,没头没尾地慨叹了句:“还真是像啊。”
沈长青用尽了一身仙力才能勉强在上的威压下分毫不退,五感却因此受扰太大,一时间竟只瞧见南斗司命启唇张合,却好像一字都未能入耳。
而正当沈长青想要再上一层,听清南斗司命所言时,瞳仁却骤然一缩!
他的视线穿过南斗司命的肩头直直落在那方“棋局”上,一道彗尾正以无可抵挡之势斜坠向了紫薇垣——
客星入紫宫,光白如枯骨,有国丧!
“咳!”
分入本命醋中的元剧震,沈长青再站立不住,单手支地跪倒在了阶上,一条刺目的血线自嘴角溢出。可下一瞬,他却拭去血迹,强提一口气,单手掐诀,化作青光跃下了重天。
几乎是同一时刻,又一道彗尾光黄似抔土,自天边而来,是地动将至之兆。
南斗司命并没有回身去看那星象变动,却似有所感般面带悲悯地阖了眸。
“啧,这是要把不断修正的大道天命拧成麻花吗?我看着都别扭!”这时暗处忽地落下一道身影,装束乍看起来与南斗司命并无不同,但细瞧之下,其袍袖上却是七杀将星的金纹,面容肃杀,色暴躁,“其他三尊天帝也没他这么能折腾!千年前就是这样——”
“混沌初开时,一切都如大道无形。如今这天与地,不也曾是他同那样的折腾出来的吗?”南斗司命似不以为然地笑而置之。
南斗七杀皱眉,不喜欢这话藏三分的交流方式:“大哥,你到底站哪边啊?”
“生机处处皆无,也处处可寻,端看如何抉择了……”
半炷香之前,大周皇宫里一场兵变刚刚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收了场。
此番周琼化整为零,令私兵陆续以贩夫走卒的各类身份秘密潜入京城集结,再在中秋夜宴上带兵逼宫的全部行动,始终都未脱离过唐子玉的暗中监视。
禁军的失措后撤,周粥的仓皇避逃,也不过是为这出瓮中捉鳖的好戏,准备好一个足够大的“瓮”罢了!
自己从来循规蹈矩治理着江山的外甥女,竟突然展现出这样大气的手笔与魄力,是周琼万万没有想到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琼自以为带兵步步紧追深入宫闱,实则却早已落入了禁军在内,京畿卫在外的包围圈中,只待其安插朝中与宫里的势力都自以为押对了宝,将队站好时,一场游刃有余的平乱之征,才在大周第一快刀燕无二跃上飞檐的振臂一呼下,真正开始——
拼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叛将叛兵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当朝天子早就设计好的引蛇出洞,为的就是将琼亲王的势力全部钓出、拔除。
周琼见势不妙,在亲兵的护送下在一片混乱中浑水摸鱼地撤至了琼花殿。殿中有一口枯井,井下藏着一条人为修通的密道,直通向皇宫西门外的围场,是她早年就未雨绸缪,为自己备下的后路。
只要逃出京城,逃回昌西,她就还有割地为王,卷土重来的机会!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了!
可她才狼狈地从密道中爬出来,外边却已有百里墨领一队禁军等在那儿了。
“你怎么发现这条密道的?”被堵截的周琼心中一沉,自知没了逃出生天的可能,反而彻底冷静下来,自持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
“你们都怕燕无二那个‘武疯子’,却没人搭理我这个‘仵疯子’——”百里墨单手搭在自己的大金腰带上,“哎,我也是太无聊了,想着各宫里会不会有什么陈年的抛尸悬案,所以每口井里都找了找。这不,意外发现的。”
周琼冷笑:“依本王看也并非意外,是皇帝早对本王起了疑心。琼花殿怎会不被掘地三尺?”
“你也可以这么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百里墨无所谓地耸耸肩,侧身让开路来,“琼亲王请吧。陛下想见你。”
“也好,该做个了断了。”
周粥从不曾想过,再与周琼一道坐在这琼花殿中时,会是这般物是人非的光景。来时满腹怨怼,相顾却只余一腔彷徨。
“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