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一夜之间,天子当众宣布将一姿色上佳的青衣男子留在宫中侍奉御膳,并赐“青月殿”居住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尤其是后宫里那些穷极无聊的宫人们更是添油加醋,传得绘声绘色,说那沈长青是陛下出巡祭天途中一遇钟情的,于是大伙便将天子每月能多踏足几次后宫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毕竟周粥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的形象那是塑造得没话说,简直到了沉迷帝业,不可自拔的程度,但在对待个人问题上却显得兴致缺缺,若非琼亲王一力主持,为其充盈后宫,只怕后宫的宫人们都要闲得去种菜养猪了。
不过沈长青倒也确实没让大家伙儿失望,自从他入住青月殿,周粥就几乎是以一日三餐的频率在往后宫跑,回回都直奔他殿中,关起门来就是一个时辰,还时不时会传出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响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登基刚满一年的新君,终于是露出了其喜好白日宣淫的本来面目,知道的却都知道,皇帝陛下当真就是踩着饭点去吃饭的。
总管太监小灯子,就是走在知情前线的第一人。
他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命人把御膳摆到青月殿去,哄着里头那位主子从盘腿修仙谁都不理的状态中睁贵眼,移贵足,到膳桌边等候御驾。待周粥披完奏折从御书房赶来用膳,小灯子就可以功成身退地守到殿外,关好门,按照周粥的吩咐守着,不管里头传出什么声音都不准让人进。
他看得出,他家陛下每次来去,心情都是极佳的,从前鸡琢米一样的饭量也大了不少,但里头那位号称仙君的沈主子却每每都会在天子离开后,露出那种跟被吸干了阳气似的生无可恋之色,好一阵后,情才又会带上某种忍辱负重的意味,进而广袖一挥间,将青衣上凌乱的褶皱抚平,一脸严肃地说要出殿办事。
沈仙君头一遭出门办事,是找青月殿小太监问了路的,小灯子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那一次,就是宫人口中相传的他与燕无二为争陛下宠幸而“为爱对决”的那回。
但小灯子却认为其中另有隐情,毕竟怎么看,这位主子都像是他家陛下滥用天威,强抢回来的那种。有时候他也会想,他家陛下是不是有那种怪癖——主动进宫的,不屑一顾,宁死不从的,才偏要征服?
当然,以上都是对沈仙君寄予深切同情的小灯子一厢情愿的猜测,但自那一遭回殿后,小灯子很明显地发现这位主子脸更沉了,更难哄了,他家陛下进殿以后闹出的动静也更加令他不敢细听了……
“你就别躲了,都这么多天了还别扭什么啊?”
“不然你玩点花样给朕看看?朕就答应晚上不来烦你了!”
“朕知道,朕知道,仙君大人只要屈尊降贵,配合朕一下,朕保证很快完事——”
很快?机敏的小灯子色一凛,觉得该去太医院一趟了,于是本着快去快回的初衷,交代了旁边的小太监听墙根,哦不,守门。
殿门外,那一会儿乒乓,一会儿吱呀,一会儿闷哼的响动,把小太监们听得抓耳挠腮,恨不能人事,而门内,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不可描述的事情,无非是周粥对这活的醋精颇感兴趣,为了能缠着沈长青给她展示有趣的法术,她熬夜看奏折,挤出白天的时间,踩着饭点来青月殿逗逗他,顺便再把他当成“开胃菜”嗅嗅,以达到清气爽,促进食欲的功效。
不过沈长青身上的醋香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淡的,所以每餐开吃前,周粥都得贴上去扒着人衣领子使劲嗅才行。
对此,沈长青当然是不肯轻易就范,难免就会弄出些纠缠不清的响动来,这不,拉拉扯扯间,只听得撕啦一声——某仙君达成了仙生的第一次衣冠不整“成就”,衣襟被生生扯下了半片!
看来陛下终于是耐不住性子,打算霸王硬上弓了啊。门外的小太监们听到这里,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退开两步,双手堵住耳朵,选择了非礼勿听。
“你——周粥,吾一介仙君,岂是用来给你当开胃菜的?!”
“那你这醋精,除了酸还会做什么嘛?又不能上天……”
只见沈长青迅速施法将衣襟恢复原状,怒极之下,身上的醋香也随之急剧变化,那股呛鼻的白醋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内殿,周粥连连后退几步抬袖掩鼻,也还是被刺激得喷嚏连天!
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感觉,可谓十分酸爽,但周粥却在打出第六个喷嚏后,蓦地一怔。
舌尖隐隐约约似是触及到了某种全然陌生的滋味,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又伸出舌头,毫不讲究地把唇上那片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咸湿舔了下来,还砸吧了一下!
简直有碍观瞻,有辱视听!爱干净的沈长青当即背过身去,只觉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粥却破天荒的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而是自顾自跑到膳桌前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双手都还有些颤抖,却还是一样样的把饭菜往自己的嘴里送。越吃到后边,她整个人就显得越激动,越吃越猛,腮帮子鼓得快要涨破了也不在乎似的,活像街边饿了好几天的小乞丐。
听着膳桌方向,碟碗叮叮哐哐见底的声音,沈长青才稍显纳闷地转回身望去,只见向来吃一顿饭磨磨唧唧大半时辰,动不动就要拉他袖子闻两下才肯再随便吃几口的周粥,这会儿居然吃出了风卷残云的架势。
而且吃着吃着,还在抽鼻涕,肩膀抖啊抖,眼眶还发红,半点儿没有往日刻意摆出来的装模作样的帝王架势。
“你……这是何故?”沈长青这些日子可没少义正言辞地呵斥她,并不信这大周天子会被他刚才那一句凶到老老实实地边吃饭边哭鼻子委屈。
周粥仿佛这才意识到殿内还有旁人般,背脊一僵,而后就放下了碗筷,语调平淡地只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话毕,她又取了帕子,把仪容整肃了一番,才重新换上了那副沈长青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调笑道:“想来是沈仙君的醋香太烈,才把朕激得饥渴难耐。”
此人面上唤自己“仙君”,心里却只把自己当做“醋精”。沈长青无视她恶趣味的调侃,板着脸下了逐客令:“今天的午膳也用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嗯……朕还有一事要问问你。”饱了口腹之欲的周粥却是不急,做出了一副要与君促膝长谈的姿态,起身走到茶榻边,不太文雅地一倚,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朕也是今早才听说,前两日你去找了燕无二,还把他气到吐血了?”
沈长青当然不打算坐过去,相反十分提防地与她站在了内殿的对角线上,敛眉颔首:“吾是去找了他,但本意并非是要令他呕血。吾实不知你们凡人所想为何。”
“这样啊。那不如你把前因后果说给朕听听?朕或许能帮你参谋一二。”
“并非帮吾,而是帮你自己。”沈长青纠正她,“吾便是为完成你祭天时所祈之愿,才去找他的……”
事情还得从两日前的一个午后说起。
那时,刚刚被周粥“蹂躏”过的沈长青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拖,决心迅速摆平她在祈愿时提到的后宫吃醋争宠的三个侍君,趁早回天庭复命解脱。
于是他调整好了情绪,找小太监打听了燕无二的所在,令其引路造访一趟燕鸣殿。
燕无二那时正化羞愤为力量,在后院把一柄快刀耍得让人眼花缭乱,围观的侍卫们无不交口称赞,直呼燕统领的武艺和身法又上了一层楼,再遇上那沈长青定能扳回一局。
谁知他们才夸完,这沈长青就到了。
“你找我?”燕无二将斩马刀往肩上一扛,语气不太友善。
“不错。吾想让你开个条件。”沈长青倒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开门见山道。
燕无二狐疑:“开条件?什么意思?”旁边的侍卫们也是一头雾水。
“嗯,只要你能打消独占皇帝的念头,答应安安静静在后宫当个不争宠的侍君,或是专心当回侍卫统领。吾就可满足你的一个心愿——吾观你对武道颇为执着,也有些天赋,你若肯答应,吾可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在这下界无敌。”
沈长青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也没多少表情。凡人看似漫长的一生,在天界诸列仙眼中,也不过是一朵花开谢的时间罢了。他并非轻视凡人的生老病死与贪嗔爱恨,只不过当一些事物短暂到了某种程度,对此无知无觉,才是寻常。
那么如此短暂的生命中,选一样事物去交换另一样,想来只要合适,便也没什么不能换的。
所以他并没有想到,燕无二听了后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眼底冒火:“我燕无二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就算现在还当不了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绝对不会用你那些旁门左道来练功!你休想以此利诱——我定会死死地盯住你,不让你蛊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