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昨日那群绑匪同伙依旧坐在那里。昨日,瑜珠心烦意乱, 不曾好好地观察过他们, 如今目光一个个掠去, 倒发现,除却守在门口的那几个瞧起来比较凶恶煞之外, 客栈大堂里坐着的, 其实各个都是衣裳体面的人。
若非被逼到绝路,他们估计也不想出此下策。
可是本来干的就是不正当的买卖, 经不起朝廷的盘查, 倒也不值得同情。
瑜珠将目光放远,望见那辆同昨日一样送她过来的马车。
绑匪催促着她:“赶紧上去吧, 只要沈淮安老实把东西交出来, 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瑜珠不说话,与云袅互相缄默着, 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四平八稳, 载着他们在钱塘的大街小巷中穿行,瑜珠对于这一带不说了如指掌,但也大致知道, 自己是在被带着往什么方向驶。
是往东南出城的方向。
她心里发着冷, 在这种旭日当空的时节,身体却越来越似坠过寒渊, 通体冰凉。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分明绑匪已经跟她软和了态度, 沈淮安也已经说了要救她, 但她心底里, 还是一阵一阵的抽搐与害怕。
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出城也已经很远了。
瑜珠在一片看似荒郊野岭的地方下了马车,面对着眼前潺潺的溪流,和溪流边上这座名为蓉园的庄园,心下里充满了疑惑。
绑匪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推搡着她和云袅又往前走了两步。她踉跄着,在尚未站稳的间隙,脖颈上便被抵上了一把短刀,同时,沈淮安带着一群护卫从庄园内疾步而出。
他一身窄袖青袍,干净利落,冲出来低压的眼似要吃人,阴郁道:“把人放了,东西给你们!”
“先给我们看了东西,才能叫我们放心地把人给你!”
两人对着阵,互相叫着板。
沈淮安看一眼被粗布麻绳捆住的瑜珠和云袅,尤其瑜珠的脖间,还搁着一把乍见锋利的刀刃,说话的声音不禁咬牙切齿:“你手上有两个人,这样,你先还给我一个,我撕给你看一页账本,你确认无误后,再把另一个也给我,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凭什么你不能先给我们看账簿?看了账簿之后,我们两个全都一起还给你!”
“我凭什么信你们?”
双方对峙着,立马又陷入了僵局。
头顶的烈日烤得每个人都难受,沈淮安勾着冰冷的凤眸,道:“我劝你们最好早点做决定,我是瞒着太子出城来跟你们要人的,若是时间久了,太子发现我和账簿都不见了,派人找过来,你们和账簿,今日一个也走不了。”
“你少威胁人!”拿刀挟持着瑜珠的绑匪睁大眼睛怒瞪着沈淮安,慌乱轻颤了几下的眼睫却暴露了他的心虚。
他们背水一战,想要回账簿,就是为了保命,此番若是真将命赔在了这里,当真不值。
他打量着瑜珠和云袅,不多时,便道:“你把这个丫鬟先带回去!”
沈淮安却道:“我要另一个。”
“你以为我不知道,另一个是你的相好,把她给放了,你还会管这个丫头的死活吗?”绑匪说着,直接又推了一把云袅,根本不给他们再商量的余地。
而一直瑟瑟发着抖的云袅突然被推到了双方为了交涉留出的空地中间,慌张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哭着回头看向瑜珠。
“小姐!”
“云袅,听话,过去!”瑜珠着急道,“你听话,先过去到他们身边,沈淮安会救我的,你放心!”
云袅听着她的话,一时哭得更撕心裂肺了:“小姐!!!”
“沈淮安!”瑜珠知晓她脆弱的心理,干脆直接掠过她,冲对面的沈淮安喊道,“把人带过去!好好给我照顾好!”
沈淮安面色阴鸷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瞥了云袅一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而他身边的人却同收到什么讯息一般,疾步过去将云袅拉到了自己身后。
“好了,人给你了,印着姑苏十三行六家盐商指印的那页,我要瞧瞧!”匪徒高声道。
沈淮安依旧沉默不语,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他的手,却倒也很实在地翻着手中的账簿。
印着姑苏十三行六家盐商指印的那页,他亮给他看了,甚至还怕他看不清,讥讽地直接将那页泛黄的纸张撕了下来,扔到了他们面前。
“人拿来。”他道。
绑匪那边迅速有人弯腰去捡那页账簿,此刻他们所有人的经都紧绷在了这上头。
“是真的,没错!”去捡纸张的人点头道。
挟持着瑜珠的那个匪徒总算可以放心,拽着捆紧瑜珠双手的麻绳,将她也往前推了两步。
但终究他们从前都是体面人,也不曾干过这种挟持人的勾当,推着瑜珠往前的时候,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有一刹的没跟上。
沈淮安敏锐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里捏着账簿,与他们慢慢相对而行,互相靠近。
眼见着账簿就在眼前,绑匪眼中也流露出了势在必得的情,他拽着瑜珠的麻绳,将她交到沈淮安手上,示意身边跟着的人同步从沈淮安手中接过东西。
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
沈淮安瞅准他刀刃再次离开瑜珠脖颈的时机,一手抓住瑜珠的同时,也抬起一脚踹飞了他手中的短刀,直接靠着他反应尚未跟上的间隙,将瑜珠拉至了自己身后。
而账簿,也根本还没完全交到对方的手里。
沈淮安一手抓着账簿,一手护着瑜珠,一声令下,庄园中又冲出许多的护卫,与埋伏在对面矮山上的弓箭手一起,将绑匪们围了个团团转。
“沈淮安,你耍诈!”
“敢动我的人,你试试我今日会不会让你们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