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黎潮恰如其分地抬起眼睛,望向了他。
她有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气质。
即便泪眼湿润,依然疏离清凄,含着冷冷淡淡的抗拒。只是今天的抗拒,似乎不仅仅是抗拒。
——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次划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席重亭吻了下去。强吻让他恶心,因此无论先前关系如何,一旦她不愿意,他从不会真的亲下去,而且黎潮向来在他有趋势时就厌恶躲开撕扯尖叫,还会抽他耳光。久而久之,他知道这大概是黎潮唯一不能接受的接触,再没有试过。亲吻对她来说可能是最糟糕的报复。
他以为这一次她还会挣扎。其实即便挣扎,他也能轻易压制。
但黎潮没有。
她不主动回应,但没有再躲。
他在半空停滞刹那,看见她讥讽的视线,只觉胸口一股无名火,终于倾身碰了上去。
错误发生并发酵的第叁个月,他第一次和好友的妻子接吻。
有一半的时间两人同时在走。
为什么要接吻?亲了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偏要开始这个吻?她为什么没有反抗?
她肚子大了,看起来摇摇欲坠,他怕碰到,用半跪的姿势、极为怪异地俯身吻她。这姿势很不常规,腰身悬着,背肌用力,身体某处随时会抽筋。席重亭一半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肚子上。黎潮呢,还是那副表情,眉头蹙起来,半分厌恶的色,目光对视片刻,就看到脏东西似的蓦然移开。
两人保持走状态大概半分钟,才同时察觉到接吻的异样。
呼吸交融,眼睫接近,瞳孔相映。
某个时刻,看见他眼睛的黎潮忽然打了个寒颤,眉宇浮现出不敢置信,终于又开始抬手推他。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让她推开?几乎出于逆反心理,席重亭按住她的双臂压在两侧,死死钳制住她的手臂,舌尖深入异性口腔、裹住唇舌黏膜,一瞬加深了这个吻。
她没好好穿衣服,上身套着留在他家新买的睡衣。粉白色半长裙,薄薄透气的软垂布料。弓起身子躺过一会儿,本应盖在腿上的裙摆卷上去,大腿肌肤微红雪白。
最近她更丰腴了。原本就不算锻炼有素的大腿多了些软肉,接吻时难分抗拒享受地夹住他的腿,挤压伴随肉欲。
舌尖粗暴入侵,软舌无法阻挡,颤抖纠缠,起初还试图向外推他,被异性粗厚的舌环绕裹弄、再抵住压回,反倒像在主动迎合。她很快自暴自弃,放弃抵抗,真正迎合起来。接下来的纠缠变成真真切切的吻。
接吻本身并不意味什么。这不是黎潮的初吻,同样不可能是他的。可在这段错误的关系中,吻是最错误、最怪诞、最扭曲的表现形式。
亲了没一会儿,黎潮又忽然掉眼泪,气息咸涩。这一次他用嘴唇处理干净。她觉得恶心,挣扎一下,再次被他按住,气得哭不出来,终于开始用力抓挠他。
她不喜欢抓他的后背,那样太近了,手臂环绕像拥抱,而他们还远远没到可以拥抱的关系。她最多抓他的手臂,尤其是小臂和手,两个月来他手上伤没好过。
这个吻结束之后,层迭伤痕自然而然渗出了血。
3
天色渐晚。
季晓每天傍晚会回家给她做饭,再过一个多月就到预产期,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下班时间越来越早。公司领导同事知道他家里老婆快生了,默许他每天干完活就走。下午不到五点黎潮就要回家。席重亭陪她回去,路上强行拉她在人迹罕至的小公园逛了两圈,难得她没摆脸色。
他们在一起没什么话聊,唯一的共同话题是黎潮的爱人,然而以如今的关系,谈及那两人像一种讽刺。于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意义的对话。
“路上小心点。”分别地点在偏僻的小路,道路尽头通往小区,席重亭站在原地,习惯性嘱咐,“我就在这,遇上坏人就叫我,安全到家记得发个消息。”
“大白天,有什么可担心的?”
黎潮兴致缺缺,停在巷口。初秋黄昏时分,天际晚霞烟赤游逸,空气中漂浮浅金色的颗粒。光打在她的脸上,细软绒毛清晰可见,晃成白金色。
“打两个字还能累着你?”
那天的最后,黎潮往巷子里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
席重亭习惯在巷口等着,看她背影消失,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回头。他以为她落了东西。
“掉东西了?重要吗?”
黎潮没说话。她的表情不太常见,主要情绪还是厌倦烦闷,但混了别的东西,类似于茫然。
他以为她忘了,孕晚期似乎会影响记忆力,习以为常地说:
“忘了就下次再说,我回去找找,特别重要今晚再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家。”
她看他几秒,轻轻点头,转身回去了。这一次她的背影很顺畅地消失了。
回家之后她发来报平安的消息。他回去找了半天,找到太阳落下,一件落的东西也没找到。房子里倒是有她的东西,衣服内衣拖鞋之类的,但基本是她家也有的。她到底掉了什么?
晚上他发消息问,黎潮一直没回复。
第二天也没回复。
第叁天也没有。
偷情本来就不可能天天接触,而且黎潮向来不爱理人,席重亭不是黏糊的人,以为她忘了,就没再发。直到第四天周末晚上,他问产检结果怎么样,发现自己又被拉黑了。
她挺爱拉黑别人的。他没想明白这回又是什么原因,但仍然没察觉异样,换新号码给她发短信。她还是不回。
过了一会他发现新号码也被拉黑了。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清楚黎潮的意思了。
事后回想起来,她那一整天表现得都很怪。只是身处其中时,他没有发觉而已。
感情上席重亭从没有纠缠过谁,一是没有让他想要如此的对象,二是他打从心里觉得纠缠毫无意义。如今黎潮想要结束这场错误,是再正确再合理不过的选择。不如说这段时间两人莫名其妙纠缠起来才异常不合理。席重亭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他做生意手段太恶劣被谁诅咒中邪了。他再次决定到此为止。
每周末季晓休息,她不可能出门找他,他就赶在这段时间回公司处理只有自己能做的工作,短短两个月往返数次。需要他这种最高管理层到场处理的工作不多,大多可以线上完成,才顺顺利利度过两个月,不过长久待在公司外确实会影响掌控力。既然关系结束,他该回去了。
又等过一周,没有接收丝毫信息,他终于决定离开。
临走前下楼坐在塑料布支起来的路边摊吃清汤面,老板问他这回不打包一份带回去吗?他说以后都不用了。午饭后距离出发还有很长时间,他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逛到了最后一次分别前的小公园,坐在角落长椅仰头看天。
炽日热烈高悬。阳光散射,浮云稀疏。
公园角落空无一人。他想抽根烟,点燃的刹那下意识掐了,然后才想起来没必要掐掉。但火已经灭了。他扔掉烟头,重新坐在长椅上。太阳晒得人头晕。他躺下去睡了一觉。
再醒来天色暗了,又一个黄昏,周遭安安静静。长椅硬直短窄,根本不是成年男人能睡的地方,席重亭躺得腰酸背痛,怀疑刚刚突然睡下的自己脑子进水,缓了好长时间才好。他告诉自己还是得站起来走走,于是自然而然走到那个巷口,走到了朋友的小区楼下。
巷子的另一边通往小区北门,人烟稀少,但刚好离她和他们的家近。远远站着抬头,能看见十二层的窗户玻璃。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站在小巷斜斜的阴影中望过去,看见熟悉又陌生的组合。
两个月前离开的青年搀扶恋人的腰,温柔亲密地要她倚在自己怀里,季晓从另一侧握住她的手,低头和她说话。叁人脸上都没有明确的笑容,但黄昏白金色的光芒中,涌动着他不能理解的温情氛围。
这个瞬间胸口被强烈的憎恶击中。
他一下子明白了她那天一切怪表现的缘由。她为什么不停地哭,为什么找他搭话,为什么没有反抗,为什么回头看他那一眼。他忽然清楚她为什么突然作出决定。
——叶青回来了。
叶青工作时间弹性,长期在国外,合作伙伴都是熟人。正好黎潮休产假,可能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无聊难受,他撂挑子不干请假回家,比预定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月。有他在,她可以被真正的爱填补了。
拥有真正的、能够二十四小时陪伴的恋人,黎潮自然不需要劣质的替代品。
可能她只是害怕寂寞。她谁都可以,哪怕是最劣选。
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这种女人。
席重亭不清楚具体让他憎恶的是什么,总之不是季晓,不是叶青,或许也不是黎潮。然而这一刻眼前的一切都让他反胃。包括季晓。包括十二楼的窗户。包括这座城市高悬的炽阳。
包括他自己。
4
“明白了,要她人间蒸发嘛,这种事我们常干呢,请您放心。”
秘密通话中,对方的声音轻盈黏稠。
“定金收到后一周之内,您会在家里见到她的。如果还有需要,欢迎您随时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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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总认识一些很不干净的人。
他自己手段就不太干净嘛。
哈哈…文中应该没机会细讲,因为黎潮不在乎(…)席重亭他自己应该也不在乎了…或者说不是不在乎,是不想再回忆了。
就导致本人超详细的背景设定写不出来!
总之席总小时候过得蛮惨的。爹妈意外去世,对方肇事逃逸杳无音讯。没有赔偿金。房子是租的,没亲戚,无家可归,吃不起饭,十几岁辍学不念了出去打工,遇上压榨人的老板,想辞职单飞(?)被发现还挨揍了,被打骨折丢在了小巷子里。打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像流浪汉一样到处翻垃圾桶捡东西出去卖。不过一天也卖不出去几个钱,饥N顿饱一顿。就是这个原因才去回收站工作。
打工的时候还被几个大人欺负了,当时还处于会在意别人脸色的阶段,应该是十五岁吧?被指使做这做那毫无怨言,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下或者让他们对自己好一点。结果到最后想自己出去做的这个事就是他们透露给老板的!而且也是被他们打骨折的!之后就变得愤世嫉俗(也没有)形成了非常讨人厌的人格…
然后,在小巷子里骨折的时候,被当时还在上小学?的季晓发现了。季晓的父母非常热心地送他去医院,而且垫付了医药费。倒也不算救命之恩啦,因为没有季晓他肯定也会爬起来的,不会死的。不过季家对席重亭而言确实是把他拉出完全堕落的某一条路(比如违法犯罪之类的)的恩人。
不过之后他就功成名就了啦。怎么说呢,他应该不希望自己被可怜吧。
席重亭对季晓的感情也蛮复杂的。季晓活得很顺嘛,而且人居然真挑不出一点毛病。
嗯…说得太多就太繁琐了。总之,他当做亲弟弟的最好的朋友始终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总之接下来是监禁产妇。(结果还是违法犯罪了。)
就算做到这一步,他也还蛮有底线呢。之后的监禁环节会比叶青IF世界的温和一点。当然这种恐怕不算底线…只能说叶青是完全没有底线的人所以对比映衬得别人还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