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说道:「我,还不知道。」
底下响起一阵笑声,陈沐阳不好意思地歪了歪脑袋。
学习生涯的第一天在一些孩子们的期待,或是恐惧,或是无感中结束了。
放学出校门的时候,陈沐阳问宋怡然:「姐姐,你说你将来要做老师啊?你之前一直都没讲过。」
「瞎说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人家都说了要做什么什么啊。」
「我就没说……那你将来要做什么?」
宋怡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噢,你也不知道。」
她不以为然道:「早咧,就算现在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没准以后会变呢。」
*** *** ***
陈沐阳在家里经常帮着潘慧收拾碗筷,潘慧烧饭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在一旁看着,等菜烧好了就好像献殷勤似得把盘子递给她。这段时间潘慧明显对陈沐阳稍微态度缓和了不少,因为陈沐阳的行为举止完全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特别是在听到养儿子的同事们抱怨孩子调皮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到陈沐阳乖乖的样子,大人对乖巧的孩子总是有一定的偏爱。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又使得她对陈沐阳的好感完全消散。
其实是一件小事。十一国庆节的时候,潘慧那边一个堂哥的女儿结婚,邀请他们一家人来喝喜酒。这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夫妻俩在关于要不要把陈沐阳也带上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因为十月份是农忙季节,莫红娟除了搞乡下的水稻,还料理着几棵桔树。潘慧想让婆婆出来带一天陈沐阳,但宋康考虑到自家老母亲那几天身体太操劳了,认为直接带着陈沐阳一道去喝喜酒更方便,反正多带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最多红包里多塞一点钱。
一件小事上产生的分歧往往会引出结婚多年以来堆积的许多鸡毛蒜皮小事,从生孩子坐月子到带孩子,再从家务问题扯到两个人的文凭上,然后又绕到钱上。潘慧大晚上在他们卧室里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宋康的种种行为,抱怨他闷葫芦又自尊心强的性格,而宋康则闷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反驳几句。
潘慧的声音尖细顿挫,隔着两道门,那声音还是像锥子一样「咣咣咣」地敲打在两个小孩的耳朵里。本来开开心心地准备放假的宋怡然这会儿竟翻来覆去地睡也睡不着,最后她爬下梯柜,蹑手蹑脚地趴在门上听妈妈数落着爸爸。
她心里呐喊着:爸爸妈妈别吵了,快让我睡觉吧。
以前爸爸妈妈也吵过几次,在沐阳还没来的时候,那会儿她还会不知好歹地往两个人中间一站,让他们别吵,最后还是被妈妈给推走了。第二天,他们又仿佛和好如初了,好几次都这样,所以她觉得,爸妈的吵架只是他们生活里的一个小小的、但是必经的过程,就顺其自然吧,明天爸爸妈妈肯定又和好了。
陈沐阳也跟着姐姐贴到门上听。宋怡然虽然平时和他说说笑笑的,这个时候也还是有点尴尬,毕竟她清楚地听到妈妈也在数落弟弟。
陈沐阳自从进了这个家以来,处处都表现地乖巧懂事、小心翼翼,他喜欢这个比自己家大、干净的房子,不会有全身发抖面色煞白的爸妈,更不会有被爸妈不小心打到的痛楚。但是,他终究是外人,舅舅和姐姐还姑且和他有点血缘关系,但是舅妈没有。舅妈对他疏离冷淡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即使他年纪小,心里还是和明镜似的。
宋怡然注意到黑暗中他的眼明显黯淡了下来,心里也不是滋味。突然她想到一个法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咚咚咚」。
陈沐阳一惊,耳朵迅速离开门板,随后发现原来是宋怡然在用手指头轻敲着门。
她笑了笑,「我好久以前发现的,用手轻轻敲门,耳朵贴在门上,这个声音竟然这么响,而且还总是有『嗡嗡嗡』的噪音,你听听看。」
「我也知道的,以前我玩过了。」
宋怡然讪讪地撇了撇嘴。陈沐阳还想凑上门听的时候,她把手压在门上,他的耳朵就贴到了她的手背。
「别听了,睡觉。」说完她拉过陈沐阳的手,拽到床边。黑暗里她有些看不清楚,于是凑近了他,悠悠说道:「我妈脾气就是这样的,经常凶,凶完了就没什么了。」
「我知道的。」他脱口而出。
他这么迅速地回答后依然沉默着,害得宋怡然有些窘迫,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乌黑的头发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姐姐的缘故,她虽然不太愿意讲一些安慰他的话,但是手不自觉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像给自己的毛绒娃娃顺毛一样。
陈沐阳想也不想,第一反应就准备躲开,可是姐姐的手碰到他脑袋的时候,他感受到一种怪的满足。温柔的、带着热度的触摸好像从头发处一直传到自己身体里。
宋怡然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含糊地说道:「头发还挺滑的……」
陈沐阳也伸出手摸了她的头发,「你的也挺滑的。」
宋怡然索性低下了头让他好好地摸了一会儿头发,陈沐阳刚刚心中的难受消除了大半,反倒觉得摆成这个姿势的姐姐有点好笑。
「哎呀脖子好酸。」她直起身来,「你别不开心了呗,我猜明天老爸老妈应该会把你带上的,喝喜酒还能吃好多好吃的。」
宋怡然没有猜错,第二天陈沐阳也被带上了。潘慧最终拗不过宋康这个闷葫芦无声的反驳,在抱怨了这么一大堆后,发现自己宛如对牛弹琴,只扔下一句「随便你」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