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猜猜。」铁鹰道:「听你讲得一副要扭转乾坤的样子,眼前最需要扭转的当然是好像陷在泥巴堆里的索拉诺混战,难不成你打算要敌后突袭,对索拉诺防线指挥官欧雷鲁来个斩首大行动?」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心想这傢伙想像力可还真丰富。
「果然被我料中。」铁鹰喜孜孜地说着。
斗鱼整个人一下子精抖擞了起来,「这就对了,要嘛不搞,要搞就搞个大的。」踢了踢脚边的枪,「妈的这傢伙这么久没喝人血,里面的子弹不知道生锈了没?」
「你可不要等不及了,先拿自己的血去餵啊。」铁鹰笑道。
「开什么玩笑?要餵也拿那些看不起咱们的傢伙来餵。」斗鱼兴奋地举起酒瓶,自石头死后,我还是头一回看他如此开怀。「来,我们三兄弟好好乾他一杯,顺便也敬一下那些个将死的帝国狗。」
「敬帝国狗。」铁鹰也大笑着举起酒瓶。「祝他们早日魂归西天,哈哈。」
「敬兄弟。」我道,酒瓶「乒乒乓乓」互碰,热辣的酒汁顺着喉咙滑下,燃起的却是壮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壮胸怀。
空酒瓶在营火照耀下,闪动着烽火般的熠熠光芒,就好像一枚枚放大了的子弹,战场上的种种情景也彷彿在瓶内歷歷浮现。这些东西已经深植在心中,怎么样也不可能抹去的了。铁鹰喝得大醉狂吐,斗鱼摇摇晃晃地扶着他走了,我脚步还算稳健地走回营房,转角处传来轻轻一声:「喂。」
是露儿。
「怎么还不睡?」我问。
「睡了,又醒了。」她道:「做了个恶梦,醒来就睡不着了。」
「什么恶梦?」
「反正是不好的事,不提也罢。」她摇摇头,眨眼一笑又问:「你们在那边聊什么,聊得那么高兴?」
「原来你躲在这偷看。」我笑道:「干嘛不一起过来?」
「我和队员们一向保持距离惯了,要这样坐在一起感觉怪怪的,而且我不大喜欢他们看我们的眼,尤其是那个铁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不就是那些,没仗打为什么还要训练啦,在这里待不惯其他人又大小眼看不起我们什么的抱怨一堆,讲到后来他们问我和魔拉商议了这么久,心里到底是在盘算什么计画,我还正为难到底是该说不该说,铁鹰已经先自作聪明猜是不是要去索拉诺对欧雷鲁斩首行动什么的,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们一听到有仗打,而且还是场大行动,因此就乐歪了卯起来拼命喝,说是要敬那些快要死的帝国狗,想起来还真有点好笑。」说到这我自然想到:「对了,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我的计画?」
「你刚刚不是说了,要去对付欧雷鲁?」
「那是铁鹰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到底是还不是?」
「不是。」我道,心里挣扎着是不是要一直瞒着她?
露儿噘着唇左右动了动。「那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轻轻抓住她的手。「你在怪我不告诉你?」
「没有。」她撇过头去。「反正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一定都会支持的,说不说又有什么差别?」
「这我当然知道。」我道:「可是如果连你都不相信,这世界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我本来就不应该一直瞒着你的。」于是把计画照实说了。
「你确定真要冒这么大的险,把所有结局全押在这么一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行动上?」听完后露儿说道。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叹道:「我原来的世界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结束这场战争,还有什么比直接把发动战争的人干掉更有效的方法?」见露儿低头默默不语,一张脸好似有百转千愁,连忙又问:「你不愿意我这样做?」
她立即点头。
「为什么?」
她看着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猛力敲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是猪,她当然是希望我能留在这世界和她长相廝守,我却拼了命只想着要结束战争开啟回去的另一扇门。
「我本来还天真地以为游戏的魔咒已经解除,这里会是我们新的家园。」她幽幽说着叹了口气,「不过我想,再怎样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了,对吧?」
「错了。」我从后轻轻将她搂住,「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去做。」
你是说真的还是在哄我?」她侧头往后,气息随话拂在我脸上,眼中绽出喜悦。
我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啜了一口。「我不会哄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才怪。」她整个人软在我怀里,「你现在不就正在哄我。」
「乱讲,我是说真的好吗?」
「不管真的假的,听你这样讲,我就心满意足了啦。」她拉着我的手环抱胸前,轻声说着:「其实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能够像现在这样,没有战争打扰,也没有任务要出,每天快快乐乐和你一起生活在一个小天地里。唉,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外头无处不是支离破碎,前线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丧命,我们怎么可能永远置身事外?我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而你是背负着结束战争的使命来到这世界,这是我们共同的宿命,躲也躲不掉的。」
「我才不管他什么命不命的。」我道:「我只想走出自己的路,而且身旁少不了你陪伴,否则我一个人走不下去。」
「如果,这是条回不去的路呢?」露儿侧转过头,语调坚定地问着,「你也一样愿意陪我走下去吗?」
这是个难以抉择的时刻。
「我愿意。」我低声道,热切期盼能听她说出一样的答案。
这是最后一个能让我战胜心中魔咒,彻头彻尾摆脱这场战争梦魘的机会。
露儿静默着,沉思地望向另一边反抗军的营区。那里原本每一间营房都是灯火通明,不时就传来嘈杂人声,由于陆续被调上前线替补,如今半数以上都是一片静悄悄的漆黑。
「你猜,」她用平静的语气问着,「这些熄灭的灯火底下,有多少人是回不来的?」
「若照统计数字,自拉古纳参战后,双方的阵亡比已经缩小到三比一。」我竟然认真思考起来。「不过现在少了我们的支援,这数字恐怕会大到四比一,甚至五比一,以这标准来推算的话,我看最起码有一半人回不来吧。」
「所以,我们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只会让更多的人回不来。」她转过身,微润的眼中带着不得不的无奈。「我们不应该这么自私,对吧?」
我无言。
在这个战乱的世界,我们同时处在烽火金字塔的顶端,只配拥有大时代的儿女情怀,小男女的私情毫无疑问是看得见摸不到的奢侈品。我多希望能当个普通人,可以顺着自己心意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问题是,我们根本没有当普通人的权利。
这一晚,我们隔阂已久后再次做爱,和第一次比起来,中间或许少了些激情,却多出了更多的不捨和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