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已经无需言语。
照慈略朝上抬眼,方才一时激涌而出的泪水又被收回。她晓得他是来道别的,既然他有心托付,那她也不必摆出哭哭啼啼的模样。
尚有泪盈于睫的湿意,无须在意,她上前去,捏了捏他的肩膀和手臂。
还好,只是瞧着瘦,手按下的触感仍搏动着蛰伏的力量。恰如他的躯体,他的某些思想也正在被剥离,是否能算去芜存菁,或许眼下还没有定论。
他们明明才刚刚重逢,却又到了别离的时刻。
“要走了吗?”照慈探身与他拥抱了一下,他似是已有许久未同人这般亲密,怔愣了一下,而后才迟疑地回抱住她,慢慢收紧手臂。
她感受到温热鼻息,亦能听见喉间哽咽。拍了拍他的背,这安抚再同风月无关,只为祝彼此平安。
松开他,谢子葵一时没有开口,照慈也并不催促,随手摸了摸那个更小的女童的脑袋,不甚在意地笑道:“真可爱,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此话倒是不假,谢子葵自己瘦了不少,这两个孩子的状态倒是好上许多。小女娃穿着鲜艳的红衣,脸颊鼓着两团红晕,瞧着的确很是讨喜。
听她主动提起了孩子,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谁能想到,最是无畏且直率的摧峰公子,竟也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他看向孩子,又望向她,眼逐渐换上了过往的温软。他终于酝酿好,开口道:“细情想必也无需我再赘言。阿慈,我知晓你的处境亦不好,本不想来此求你,然则师傅终归是恼恨我的自作主张…你也知道,独我一人,必不惧沉家。只是天高路远,归期难定,我只能厚颜问一句,能否劳你照顾他们兄妹二人?”
谢子葵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此间四人都能听见。小小的孩子仍旧眨巴着眼睛,并不知道她的大哥哥在做着怎样的嘱托,而她的哥哥闻言抬眼瞥了眼他二人,又飞快低下头去。
照慈笑笑,却问:“你认定我能赢?”
他这回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或许的确是认定了她能赢,又或许只是相信她无论如何也会尽力做好安排。
照慈也点头,捏了捏小女娃的脸:“好,那么妹妹就留在这里吧。”
说罢,她装作没有看见谢子葵诧异的表情和哥哥略显惊喜的色,抬手把海榴唤来,示意她抱起妹妹。
谢子葵急忙扯住了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直到指节都泛出白色,攥得他生疼。她仍在笑,像是咬着牙,语气却轻飘,道:“风雨飘摇,两个稚子我可忙不过来。我亦认定你能赢,待你归来,再叫他们兄妹二人团聚。”
谢子葵没料到她是这个答案,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懂得她的好意,可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讷讷不言。
此时哥哥开了口,恳切道:“谢大哥,我自幼习武,当日能抱着小妹闯出来,脚程也是不差…你这一路也需要有人照应,便让我跟着吧。”
他还欲犹豫,照慈却没再等他。小女娃戴着一抹色的红缎手套,将手套上的毛球含进了嘴里。照慈将她从海榴怀中接过,把她的小手扯了出来,握着她的手腕朝他们挥手:“来,同哥哥们说再见。”
小姑娘适应能力倒是好,当真咿咿呀呀地学着话。
谢子葵看着看着,忽然吐了口气,像是突然轻快了许多。
“开春见,阿慈。”
谢子葵笑开,带着少年转身利落地走了。
在少年不住的回望中,照慈逐渐收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