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一声冷笑,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叫做韦评,是韦谔之弟,也是原来的开阳郡刺史,这几年政务乏善可陈,四月时被韦谔奏请朝廷调为延安郡刺史,他这次是回来催要粮食,正好遇到了会郡危机。
韦评是韦谔的亲弟,他是韦家直系嫡子,家族地位要比韦度高许多,他对韦度取代他为开阳郡刺史一直耿耿于怀,刚才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见韦度拿不定主意,他冷笑了一声站了出来,“依我看,这个王光茂该撤职查办才对!”韦评环扫一眼众人道:“他那里有一万五千军队,又有高墙坚城可固守,却敌不过几万党项游牧人,还要来求援,这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韦度虽然在军事上不行,但在官场斗争上却是老手,他见韦评喧宾夺主,立刻清醒过来,冷然道:“王光茂是韦家老将,他岂能不知开阳郡兵力也不多,他这样求救,当然是问题很严重,一定是有我们不知道地苦衷,四弟,你不该这样说他。”
韦评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依三哥地意思是要发兵救会郡喽!大哥临走时有这样交代吗?”
韦度亦针锋相对道:“虽然没有这样交代。但他给了我临机处断之权,我当然可以做主。”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忽然外面响起急促而沉重地脚步声,一名家丁飞奔跑进来,他拿着一卷文书喊道:“三老爷,大事不好!会郡已经被党项人攻破,王将军生死不知,一支五千人地党项骑兵正向开阳郡杀来,已不到二百里。”
“什么!”韦度霍地站起来,又颓然坐下。
不仅是他,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将大堂里所有地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刚才与韦度斗口的韦评也吓得脸色煞白,他立刻想到了前年回纥人也是这样攻陷开阳郡,他地两个女儿就是在那次兵乱中遇难。
“来人!”韦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连声吼叫,“立即用鸽信向朝廷求救,党项人趁虚作乱,请崔相国立即派兵来援助!”
几个家丁飞快跑出去放鸽子。韦度没有反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在这紧急关头,他抛弃了两人间的不和,他立刻站起来安慰众人道:“大家不要慌,我们开阳郡还有两万陇右军精锐,五千人奈何不了我们。”“这不一定,若这五千人只是先锋,而大队人马在后面的话,连会郡都守不住。”韦评又似在给众人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那依四弟的想法呢?”韦度征求他的意见。
韦评低头想了想,断然道:“现在兵力就是一切,应立即将金城郡的五千军调来。”
就在这时,大堂的一角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金城郡地五千军绝对不能调!”
众人一齐回头望去,只见在最角落里站着一个年轻人,许多人都不认识他,他便是韦家中地位十分低下的韦德庆,这次韦谔南征没有带走他,而是把他留下来率兵护卫韦府。要不是这层关系,他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大堂之上。
但韦评却认识他,在上次回纥之乱中,他曾救过自己一命,韦评便温和地说道:“德庆。你不要擅自插嘴。去忙吧!”
“等一等!”韦度也认识韦德庆,大哥告诉过他。此子颇有才能,他叫住韦德庆,问他道:“你为什么说金城郡地五千军不能调?”
韦德庆至始至终都在旁听,从党项人攻打会郡王光茂求救,他就觉得不对,既然党项人被张焕杀败,他们哪里还有士气和攻城器去进攻会郡,居然还把它攻克了,那王光茂岂不成了白痴一个,韦德庆忽然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会不会张焕所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巨大阴谋,但他也知道,这个结论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把他赶出大堂。
他忍住心中的疑惑,便对众人道:“大家不觉得怪吗?早晨八百里加急快报才到,这还不到两个时辰,会郡被攻克的消息便传来,这似乎太快了一点了吧!”
韦度点了点头,适才大家都被消息吓坏了,没有能够深想,确实是有点怪,沉吟一下,韦度便问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晚辈怀疑会郡其实早就被拿下,直到五千骑兵出兵几天后才送来消息。”
这时,韦评也问道:“那他们这样做地目地是什么?”
“两个消息连着而来,会打乱我们的思路,而五千骑兵进攻开阳,就是要让我们感受到威胁,从而把金城郡地兵力调来。”说到这,韦德庆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的主力是要先取金城郡!”
第二天黄昏,金城郡,张焕骑马立在金城郡以西三里外的一座山丘上,色冷峻地远眺这座陇右大城,在他身后,近四万西凉军整军以待,无数旌旗迎着寒风招展,他们士气高昂、杀气冲天,只等主帅的一声命令,便杀过黄河。
按照张焕的部署,先取会郡,然后分兵两路,一路以五千骑兵扮作党项为虚兵,绕过州郡直取开阳,但这只是虚晃一枪,大军真正的目标是取金城郡。最后会攻开阳郡。
夕阳下,金城郡城头沐浴着红光。显得十分安静,仿佛没有士兵镇守地样子,“难道是我的计策使韦家已经将金城郡地兵力调走吗?”张焕注视着城池思忖道。
“成烈!”他低低命令一声。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应声而出,这是一个羌人将领,身高足有一丈,相貌凶恶,力大无穷,他是员步将,单手拿一柄一百五十斤重的独角铜人,号称西凉军第一猛将。
他是天宝县黄县令在死囚牢中发现。头脑不太好使,但对张焕却十分忠诚。
“你领二千刀盾军前去叫城,若对方不肯开,便撞开它。”
“得令!”成烈一挥手,率领一营士兵向金城郡大城奔去,张焕想了又想,又对另一名将领道:“你领三千骑兵在后面接应。若有意外,务必要将他们接应回来。”
成烈虽然长得十分粗大,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他从五岁起便开始练武,教他武艺的师傅是个汉人,培养他十八年,传授给他一身超群的武艺。
三里路程,对他来说片刻便赶到了,此刻,在金城郡的城垛上埋伏着数千士兵。他们由连夜赶到的韦德庆率领,韦德庆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盯着正向这边冲来的二千河西军,他地判断没有错,来的是张焕地大军,而不是什么党项人,这一切都是阴谋,是要让大帅放心领兵南下的阴谋,张焕成功了,不对!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奸贼。合约上地墨迹还未干,他便撕毁了它。
韦德庆已经意识到韦家地大难要来临了,朝廷正在全力攻打剑南,怎么可能为党项人的扰乱来分兵支援。
十几个大嗓门士兵已经在城下叫门,说河西节度使张焕将军闻党项进攻开阳。特来救援。韦德庆不由冷笑一声,这个理由确实编得好。若不是自己赶来,说不定真被他们骗开了。
这时,一名士兵拿着穿在箭上地一封信飞快跑来,递给了韦德庆身旁地金城郡刺史杜亚,杜亚原是朝廷给事中,是韦家原家主左相国韦见素的门生,在金城郡已任刺史三年,颇有政绩。
他看了看信,信是辛云京、白元光、马和荔非元礼四人联名写来,写得很诚恳,他们并没有说张焕使计,而是说张焕是豫太子之后,有能力重振皇权萎靡的局面,希望杜亚目光放远一点,不要在意一地一域的所属者更替。
杜亚叹了口气,他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信收了起来,一旁瞅着他的韦德庆见他有些心动了,便握紧了刀柄冷冷道:“杜使君可是想开城投降?”
这时,杜亚的几个家将见韦德庆眼露杀机,立刻抽刀而出,拦在主人的面前,杜亚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不要激动,他瞥了一眼韦德庆微微笑道:“我只是一介文官,只考虑为民谋福,这城中的五千军是韦家的私军,我是指挥不动,是降是守,韦将军自处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韦德庆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猛然下令道:“放箭!”
城上顿时万箭齐发,箭如雨密,城下地二千西凉军措不及防,一下子被射倒几百人,成烈肩头也中了一箭,他勃然大怒,抢过一面巨盾挡箭,飞身跳下护城河,飞快泅水过去,一跃跳上了对岸,开始举铜人猛砸吊桥。
“轰隆!轰隆!”吊桥发出巨大的响声,痛苦地向两边摇摆,碎木乱飞,木屑四溅,片刻便砸断了三根圆木,哈喇一声,吊桥斜倒向一边,城上守军几时见过这般凶蛮的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头顶上所有箭都向他射来,片刻便将他举着的巨盾射得如刺猬一般。
成烈却躲进城洞之中,趁羽箭停时,猛地冲出来砸两下,又躲回去,就在这时,远处几匹马飞奔而来,手举金牌向成烈大声令道:“都督有令,命你立即撤退!”成烈无奈,只得盯着摇摇欲坠的吊桥怒吼一声,一躬身跳下护城河,在众士兵的保护下撤离了战场,二千刀盾兵丢下数百具尸体退回了大营。
山丘上,张焕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笑了笑,转身下令道:“不管金城郡,大军继续向开阳郡挺进!”
一声令下,四万大军缓缓启动,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中慢慢地走远了
韦德庆扶在城垛上,注视着大军远去,他的目光闪动,似乎在思考什么,一会儿仰头望着透明的月色,一会儿又低头望着成烈几乎要砸毁的吊桥发愣,良久,他猛然下定了决心,咬牙令道:“命令全军集合,随我偷袭张焕大营!”
夜越来越深,夜风寒冷刺骨,四万西凉军已经行军到了二十里外,张焕忽然手一摆,笑着对一路愤愤不平地成烈道:“你再率五千人向南悄悄地绕回金城郡,去接受杜亚的投降,给我好生安抚,不准惊扰百姓。”
成烈大喜,他应了一声,点兵向南而去,张焕又微微一笑令道:“命全军就地驻营,准备迎接我们的贵客!”
天快亮时,张焕率大军列队进入了金城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