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6日
三.田蕊
哦,我的天啊!
公爹竟然来到我的办公室,而我刚刚——不,我甚至都不敢想如果他早到几分钟会发生什么,他会看到我在干什么。
廉莲真是好闺蜜,送给我的礼物名不虚传。虽然第一次见识这种小玩具,我很快就掌握了使用窍门。抹上润滑油后塞到身体里,舒爽地我身体好像得了癫痫,精神好像吃了迷幻药似的。幸亏一丝脑子里的清明提醒我这是在办公室,不然我非尖叫高喊不可。饶是如此,嗓子里仍然按耐不住,发出羞人的低泣呻吟。听到公爹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我差点从椅子上摔到地板,赶紧把该死的振动器关掉扔进抽屉里,力道之大差点弄坏抽屉把手。
我站起来,发疯似地调整我的衬衫和裙子,拍拍乱七八糟的头发。天啊,我的脸仍然觉得发烧,可想而知红成什么样子。我必须在公爹看到我之前去一下洗手间。
「快准备好了,您稍等!」我大声喊道,从桌上抓起钱包和手机,一股脑塞进手袋里,然后关掉台灯,从办公室冲出去。远远看见公爹站在走廊另一端,我暗自庆幸这位架子大懒得多走那么几步靠近我的办公室。走廊灯光昏暗,但愿他看不出我此刻有多疯狂。
「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就好!」我急促说道。
谢天谢地洗手间不远,饶是如此,慌乱间还是崴了一下脚。即使隐隐作痛,我也顾不得理会这点细枝末节。在水龙头下快速洗手洗脸,又画上淡妆,让脸上的肤色看上去勉强均匀。我又瞄了眼手表,还不到五分钟,应该仍是''稍等''、''马上''的范围吧。我紧张地沿着走廊匆匆走去,高跟鞋每落下一步,脚踝就抽筋似的叫痛。好在并不严重,忍一忍还能应付。
公爹还站在那里,一手拿着伞,一手插在口袋里。他快速扫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咱们走吧,外面雨还很大呢。」
「太麻烦邱总了,这么大的雨害您跑来接我。」我战战兢兢说道,心里不由埋怨邱源。我又不是不愿意等,怎么把这位大爷叫来了?就算真让他父亲来接我,邱源好歹应该给我打电话事先提醒一下啊。
公爹没有接话,好像以为我还没说完。我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肯定不能在公爹面前埋怨他儿子的不是吧,壮胆看了眼公爹,发现他表情严肃、目光精锐。我知道自己是个极易读懂的人,稍微熟悉我的人都说过我藏不住心事。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公爹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很是尴尬,在他面前越发手足无措。好在公爹只是转身走到电梯厅,摁下按钮。
我跟着他走到大门口,外面不光雨大,风更大。公爹道:「这伞其实没什么用,我的车就在旁边,咱们赶紧跑过去,比打伞方便。」
其实我更想打伞,不光是高跟鞋不适合跑步,关键是隐隐作痛的脚踝已经在勉强应付快步走,再跑起来肯定吃不消。我不敢说跑不起来的话,跟在公爹身后飞奔出去,暗暗祈祷车真像他说的那么近在咫尺。然而,我还是高估了脚踝的合作意愿。就在跑过一道雨水渠时,高跟鞋的鞋跟刚好卡到边沿缝隙。我大叫一声,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
「小田,你没事吧?」公爹又跑回来,在雨中扶我起来,大喊道:「你能走路吗?」
我羞愧极了,先把鞋子从缝隙中拔出来,颤颤巍巍站起身体。刚把重量放到脚上,身子不由自主歪到一边,眼看又要摔倒。我在狼狈中保持好平衡,不由苦着脸道:「没问题。」
突然,邱宏熙揽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怀里,用他的身体撑住我半边身体。一股特有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和我丈夫邱源完全不同。邱源偏爱香奈儿的蔚蓝,再混合一大堆睾丸激素,很时髦也很精致。公爹的身上是一种复杂的男人味,经过深思熟虑,精心挑选的味道。我一下一下吸进肺里,在雨中伴随着潮湿的气息,闻起来好极了。
公爹打开车门,扶着我坐进副驾位置。他快步走到另一边,坐进车里砰一声关上车门。雨点仍然毫不留情打在车厢上,但车里一片寂静。没了淋在身上的大雨,我长松一口气。可没持续多久,身上就忍不住瑟瑟发抖。摔了一跤后,我已经浑身湿透,头发和衣服都在滴滴答答淌着水。车里充满公爹的男人气味,宽大舒服的车厢,豪华锃亮的设备,簇新的绒毛脚垫,这一切都让我感到那么拘束,蜷缩在位置上连动一动都觉得难受。
我不敢看公爹,旁边如果是邱源,我会脱下鞋子、裤袜和外套,打开车里的热风和座位上的暖垫子。然而旁边是老公的父亲,我满脑子担心的是弄湿他的车脚垫和座位。公爹爱车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的生活起居都有人照顾,唯独车子,谁都不让碰。就是最简单的擦车洗车做清洁,他也是亲历亲为。邱源说这是他父亲平时解压放松、活动胫骨的一种方式,已经超出爱车的范畴。
公爹没有说话,摆弄着操控台上花哨的界面和按钮,忽然一阵冷气浸到我的腿上。
我忍不住惊呼,「呀啊,真冷啊!」
「抱歉,」厚厚的嘴唇托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瞥眼看过去,笑意让公爹的眼角有了些许皱纹,也让他那张线条刚毅的面孔变得柔和,他不紧不慢说道:「我们几分钟后就有暖气了,你看上去很冷。」
公爹探过身体靠近我的肩头,从后座上伸手拿东西。我又闻到刚才那股气味
,怎么会这么好闻?我稍稍离他远了些,装佯用系安全带分散注意力。
「给,这个应该有用。」公爹拿着一件羊毛大衣递给我。
我很困惑,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赶紧接过来。因为到处淌着水,也不敢搭在身上,只是低声道:「谢谢您。」
公爹摇摇头,说道:「盖在身上吧,不然怎么暖和的起来。」
我被说了个大红脸,公爹一定以为我是个白痴。好在他只是清了清嗓子,手放在方向盘上,打开车前灯,琥珀色的灯光透过雨帘照向远方。我看着雨刷来回摆动,使劲儿咬着后牙槽防止自己打颤出丑。
公爹对人总是彬彬有礼,可挡不住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冷漠气息。他谈不上英俊潇洒,身材也是不高不矮。我穿着高跟鞋,眼帘可以到他的嘴唇。不过,公爹总会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办公室里是,容纳百人的会议厅是,更不用说狭小封闭的车厢内了。邱源是他的儿子,但两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邱源和他双胞胎哥哥的五官更像他们母亲,继承了她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配上高大的身材,妥妥的高颜值俊秀型帅哥。
公爹不同,严肃的国字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子上戴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两只眼睛在镜片后闪着精明睿智的光芒。又粗又重的眉毛斜斜上挑,睫毛又厚又长。如果长在一个缺乏阳刚之气的男人身上,会显得有些娘娘相。不过这些在公爹身上不搭界,反而更让他显得严肃锋利。公爹似乎知道他的存在会让人不由自主紧张拘谨,所以时不时嘴角露出善意而无害的温笑。这招非常有效,总能解除对方的戒备,赢得信任。
公爹开车很小心,尽管能见度很低,但一路开得四平八稳。他很自然地问我工作如何,还有我母亲的近况。我彬彬有礼地回答,慢慢从大衣和车里的暖气中暖和起来。
「好点么?」他问。
「是啊,暖和多了。谢谢您来接我,邱源工作忙抽不开身,我的车在店里保养。」我拘禁小心地回答公爹的问题,好像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而我是个初出茅庐刚入职的小员工。
我一边说话一边看着他,公爹的面庞在过往路灯下忽明忽暗。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喜恶,这个男人的心思根本就不是我能猜测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也能感觉到我说错话了,虽然不知道哪部分惹他生气,但他确实非常不满。他抿住嘴唇不再说话,不再问我那些无伤大雅的礼貌问题。我猜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母亲说过社交就像打乒乓球,你来我往才能将话题接下去。我从来不喜欢,但这么多年下来,勉强也能应付。然而现在面对的是公爹,我连回答问题都能惹他不快,更别说问问题,叫我如何填补沉默呢?
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电话铃声响起。听到苏运莹用那又细又亮的嗓子唱着《野子》,公爹咧嘴一笑。这让我觉得更坐卧不安,像个幼稚的孩子,年轻、俗套、缺乏创意。我慌忙弯腰从手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邱源的名字。
「嗨,」我暗暗松口气,庆幸手头有了别的事情做,而不是和邱源的父亲坐在车里,尴尬地应付沉默。
公爹其实是社交高手,如果他不想冷场,可以和任何人轻松找到一个话题。这会儿他选择沉默,只有一个可能,他跟我无话可说,或者更糟的,他不想和我说话。虽然公爹从来没有表示过对我的不满,但我一直觉得他对邱源娶我这件事非常不看好。公爹并不喜欢我,奈何邱源坚持,而他又爱儿子才会勉强接纳我。他们全家都这样,对邱源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邱源出生时体弱多病,母亲觉得怀胎时没照顾好很自责,哥哥因为抢了他的地方和营养而自责,公爹更是觉得忙与工作而疏于照顾而自责,所以邱家人上上下下都对他非常宠爱。他母亲去世前如此,去世后更是如此。认识邱源后,我感觉他的家人没一个看好我们的恋情,其实我也挺吃惊两人的感情能撑过四年的异地分离。
大学四年,我随时准备邱源和我说分手,我甚至对着镜子练习过他提出分手后我该如何反应:平静地接受,微笑着祝福,友好地再见。没想到等到的是他的求婚,然后我意识到其实是自己想和邱源分手,却又没有勇气主动提出。我的判断很糟糕,我的感觉更是靠不住。和我回应所有过往问题的方式一样,我再次点头说好。
邱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不用举到耳边都可以听得很清晰,「小田,真是对不起,今天只能让我爸去接你了。」他听上去很疲倦,还可能有点醺醉,但心情不错,「我猜爸爸已经接到你了?或者你这会儿到家了?」
「嗯,见到邱总了。我们还在路上,雨太大了……真是难以置信!」我暗想再说点儿什么,引出邱源和他哥哥正在做的地产项目,忙到这么晚应该进展顺利。公爹也应该会高兴他的两个儿子工作努力,事业有成吧。
「小田,把电话给我,我要和邱源谈谈。」公爹在我旁边忽然插嘴。
我吓了一跳,也不敢多言,低声告诉邱源他爸爸想和他谈谈。邱源在那头好像已经听到了,我还没说完他就重重叹口气。看来邱源预感到他父亲的谈谈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儿,但我却并不十分担心。邱源在家里备受宠爱,邱宏熙就是真生气,父子之间也不会非常严重。
「小田在停车场摔了一跤,她淋得浑身
是雨,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邱宏熙接过电话,甚至连打个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说道:「她可能还扭伤了脚踝。」
我不知道公爹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就连我都忘了在停车场的那次摔倒。不过我很好奇,不知道他对我的关心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会带她回我那儿,她可以好好休息,杜医生也能检查她的脚踝,看看会不会有大碍。」
闻言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会儿我只想回家,可现在已经太迟了。我忍不住埋怨邱源,都是他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一晚上我都要别别扭扭在公爹家里当个规规矩矩的客人。
邱源在电话那头咕哝着说了些我听不清的话。
「此外,」邱宏熙继续道,似乎根本没把他儿子说的话放在心上。「她这会儿不应该一个人在家,还连个车子都没有。关于这件事,我明天早上会给店里打电话。」
公爹停下来,听着邱源的回答,回应道:「尽管如此,她今晚还是会呆在我这里。你知道,我开车时不想说话。再见,邱源。」
他没有把目光从路上移开,抬手把电话还给我,但当我放到耳边跟我丈夫说话时,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邱总,」我把手机收起来,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我没事儿,脚踝现在也好多了,您不用麻烦,我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小田,你是一家人,就这么说定了,」公爹转过脸看我一眼,那双深邃而强烈的眼睛似乎正透视我,告诉我不要和他争辩。
我下意识点头,公爹撇撇嘴角,像是料到我不敢说不。他的视线回到前面的大马路,一路驶向南山花苑。那是一栋年代久远的高层住宅,邱宏熙和他已故的妻子一直住在那里,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动过搬家的念头,他有那么多钱,可以买任何他想要的房子。妈妈和我总是搬家,虽然只有我们母女俩,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可房子还是越搬越大。我无法想象住在一个有这么多回忆的房子里,他和他的妻子一定非常恩爱。
「你饿了吗?」
「什么?」我在沉思中有些昏昏欲睡,没听清公爹的问题,猛地回过神来后赶紧回道。
「你饿了么?我肯定你还没吃晚饭。」
「嗯,是的,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没吃东西,但还不饿……谢谢你,邱总。」我艰难吞咽了一下,虽然很讨厌这副摸样,可还是不由自主在公爹跟前紧张不已、坐立难安。
公爹突然大笑,说道:「小田,我觉得你太见外了。拜托,能不能别在家里叫我邱总啊!」
「好的,邱总,嗯……不,我是说……嗯……嗯……」我像被扔到岸上的鱼似的,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连邱总俩字都连带叫得拗口。
我的父亲去世很早,我对他除了照片没有任何记忆,从小到大从没用过''爸爸''这个称呼。和邱源刚结婚时,虽然知道该改口和邱源一起叫他爸爸,但我涨红了脸就是没办法说出这两个字。公爹知道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一直缺位,没有为难我,对我叫他邱总也没有特别不高兴。这一点,我一直都是非常感激他的体谅。其实当时如果折中一下叫他''公爹'',对我也许还没那么困难,心里也一直这么称呼。不过改口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我更不会主动提起,所以直到现在都是口中叫着''邱总'',心里叫着''公爹''。
我正想着要不这会儿换称呼叫公爹,他却以为我还在为难,又笑了笑挥挥手道:「算了,没关系,邱总就邱总吧。」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我的脚踝果然扭伤了,当我们到达公爹家里时,我再没办法假装只是小事一桩。从车库走到电梯厅,再从电梯厅进到家门,公爹几乎把我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脚踝已经肿起来,以至于鞋子都差点脱不下来。公爹下巴紧绷,让徐婆婆好好照顾我。
徐婆婆已经快七十,体格娇小但一点儿不瘦弱。她的眼睛明亮,黑色的盘成一个发髻,发丝间没有一缕泛灰泛白。像公爹一样,两人应该都染了发。徐婆婆在邱家服务很多年,对邱家尽心尽力。据说她是看着公爹长大,在邱源母亲重病期间也是悉心照顾,更不用说对邱源哥俩更是疼爱有加。邱家上上下下对她都很尊敬,我更是不敢把她当保姆使唤,只让她扶着我去洗手间就好。
不过徐婆婆没听我的,她接到公爹的命令后就在我身边盘旋,帮我找了件长袖棉质衬衫,还有一条宽松的瑜伽裤。我不忍心去拒绝她的好意,冲澡之后换上干爽柔软的衣服,整个人感觉一下子好起来。徐婆婆还说要帮我吹头发,我伤的是脚不是手,但徐婆婆却坚持由她代劳,又扶着我坐到客厅沙发上,还在我肩上盖了条羊绒毯,给我沏了杯清茶。
没一会儿杜医生跟着公爹走进家门,我结婚的时候在酒席上见过一面。杜医生和公爹住在同一栋楼,两人私交很好。崴脚这种小事儿,公爹也不怕麻烦杜医生。杜医生倒是平易近人,专业地检查了我肿胀的脚踝。好消息是没有骨折,不过外侧副韧带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