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疑听了却只是怪地盯着林殊,仔细观察她的每个表情,甚至是脸部细微的肌肉动作。
林殊改口:“骗你的,我们确实碰巧都姓林。”
她不看着诧异的方怀宣,反而对着林知疑说出了这句话,回应他的目光。
方怀宣被关在书房门外的时候,不但坐不住而且非常想不合时宜地偷听。
他艰难地克制着卑劣的念头,如果丈夫因妻子行为不检所以被默许抛开礼貌和教养的话,那他一个情人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做同样的事?
情人的占有欲仿佛从来只针对丈夫,却不会过分计较其他的情人。
因为越不过一道困境的阻拦。
他欺骗了一个丈夫,为什么就不许别人也欺骗他?但只要一想到齐恒,瞬间涌上喉咙的反感就减轻了些正拧成一团、不可开解的道德困境。
“激情是每条规律的例外,而嫉妒心是所有激情中最大的例外。”
他做得没错,毕竟还是齐恒更让人讨厌。
方怀宣不再去想,就这么一心一意地等待。
和进行着心里斗争的方怀宣不同。
书房里的谈话很平静。
林知疑一身休闲西装站在满墙的黑胡桃木书架前,审视着坐在对面的林殊。
“最近状态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要求你来找我了。”
“所以你当面看出什么来了?”林殊静静地盯着他。
“你看起来很正常。”林知疑把单手敲了敲桌面,强调着接下来的话:“但对你来说,表现正常才尤其不正常。”
“你在教训我吗?林老师?”
林知疑很年轻,身上带着一股讲究的味道,从他的精心打理的头发丝和全身衣装的色调,再到脚上那双便鞋无一不精,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还有带着香味的手帕和干净修长的手。
当然林知疑长得不错,但被精致掩盖了样貌的底色,她总觉得,林知疑本人的性格不是他展示出来的样子。
她不怎么关注不想关心的人。这时候打量他纯粹是她同样厌恶被这么审视。
就算他是个心理医生,关她什么事。别人的头衔砸不到她身上。
“我在尽我的责任,你也不想她知道你拒绝心理干预吧。”
提到“她”林殊没了反驳的理由,绷着脸不说话。
林知疑有些好笑。他很熟悉林殊,她刚来到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见他,当然是在那位“她”的促进之下。
林知疑当时只知道要接手一个很怪的案例。没有详细的背景资料、教育经历、甚至也没有家人陪伴,林殊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块小石头,靠他当时的手段当然敲不动也扣不开。
然而几年过去,林殊确实慢慢变得行为规矩、外表随和、大方得体了。
林知疑对自己的理论体系很自信,他相信自己治疗的结果,也想到林殊当时那副孤僻、沉默、抵触社交、恶狠狠的样子。林知疑除了感到小有成效以外,似乎还和她亲近了一点。
比如他现在就相当有理由认为自己可以介入林殊的心理状态,甚至是生活方式。
这会让林殊很不快,他却可以借机观察林殊是否真的消解了大部分心理创伤。
虽然他都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按他的经验左不过是出于父母关系、同龄排挤、恋爱经历。但在和林殊的交谈之后,他立刻抛弃了这些平常的推测。
林殊显然具有相当冷静的判断力和观察力,她表现出来的极端冷漠和抗拒似乎只是想切断外界的干扰,但并没有停止她自己对外界的观察。
她很少谈自己,却问林知疑很多。
林知疑也就慢慢引导她在他自己的问题上表示意见。
人这种自我中心的生物即便谈论别人的时候其实也只是在谈自己,就好像别人永远是一个问号,他自己却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林知疑慢慢推进,林殊的心防却纹丝不动。却从很突然的一天开始,她终于不耐烦了,似乎想赶快摆脱自己这个烦人精,林知疑于是觉得机会到了。
那天他们谈论的是上个世纪的性格分类:“多血质的人气质活泼,开朗热情;粘液质善于倾听,性格安静;胆汁质感情强烈,脾气急躁;抑郁质的人敏感脆弱,思想透彻。你觉得我是哪一种?”他让林殊开口谈她自己就只能侧面引导。
林殊想了想:“表面看,你是多血质;实际上,你是胆汁质和抑郁质的结合,病态、克制、过分理性。”
林知疑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疲惫:“我不这么认为。那你对自己的气质类型怎么看?”
“我什么都不是,这些都不能概括我。”
“那你是什么?可以具体举例或打个比方吗?”
林殊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是什么。”
林知疑明白又走进了死胡同,她不肯继续敞开心扉。
林殊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把一本书还给了他,书签夹在其中一页,林殊很期待他打开。
于是林知疑如她所愿翻开那本书,林殊每次交谈过后都要从他这里借走几本书,他不知道林殊是否都认真看了。
林知疑打开那套小说全集第一卷,从夹着的缎面书签处翻开,哑然失笑。
那页刚好是《气质》,其中一行写着:“【多血质的人】:……他有了钱就讲究穿戴,穷了就生活得像猪一样。”
怪不得林殊说他表面上是多血质,原来她在观察自己。那么实际上他真的如林殊观察的那样吗?
病态、克制、过分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