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紧抿着唇死死的盯着摆在御案上的圣旨,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究是牢牢地握成拳状:
在其位,谋其事。
既然是一国之君,她该学着果决刚毅的行事作风,若是动辄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还怎么治理国家?
为君者,个人情爱都在其次,和江山帝位比起来,那点微末的私情实在不值一提;若是心里有愧,等风波过去,慢慢补偿他也就是了。
这两日,秦玥几次三番要闯进来替家人求情,皆被挡在外面,直到今天,圣旨正式颁布,秦昭等人的流放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消息本不欲叫秦玥这么早知道的,只是临了晌午的时候,司徒若云身边的小厮秋容来报信,说是宣平侯的两个心腹程定邦和虞尧午时三刻要问斩,秦昭等一行人酉时四刻便要上路。
那秋容也不知安的什么居心,说的时候很是眉飞色舞,冲着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秦玥咯咯笑道:“贵君还不快去向皇上请旨,晚了可就见不到人了。”
“我家公子知道您和程将军感情也好,这才叫奴才赶紧着来提醒两句,您今天可是要忙了,连着送走两批人,还都是这辈子见不着的主,仔细着备好了手帕,可有的哭呢!”
秋容清秀红润的脸显然是容光焕发,和秦玥阴沉黯淡的容颜形成了鲜明对比,刹那间更是衬的他落魄至极。
秦玥头痛欲裂,那张扬中包含恶意的笑容在他看来也渐渐的扭曲了,他恨得近乎要吐血,却也顾不上跟对方计较,径自昏天黑地的往泰元殿那边跑。
几天的食不下咽,他虚弱的快要跑不动了,胃部剧烈的疼痛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秦玥干裂的唇瓣倔强的翕动着:
“皇上……皇上…”
怎么会那么狠心呢……
这几日其实就已经有端倪在了,锦川说是母亲的亲信,已经被刑部的人拿走,宫里的人态度急转直下,拜高踩低之徒也渐渐的多起来。
此时此刻他踉踉跄跄的出门,身边竟连一个知心的奴才都没有!
前方没有看清路,秦玥昏头昏脑的横冲直撞,脚猛的一下子绊在一个不甚明显的门槛前,那股子冲力带的他整个人向前一扑,以一种极度卑贱的动作趴倒在嘉宁门旁边的地砖上。
太疼了
po壹8k.,热浪似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涌出来,视线朦胧而迷乱,没人来扶,他在一众宫女太监的指指点点中爬起来,咬着牙狼狈的起身,步履蹒跚的一点一点像前挪。
唯有一个固执的念头萦绕在心头:去见她,今天就是拼着一死,他也得见她一面!亲口问个明白!
……
这次也不知是怎么的,汪德海倒是分外的通融,竟也没喊侍卫赶人,原模原样的把秦玥的话转述出来。
“陛下,纯贵君说了,您今日要是不见他,他讨不到一个说法,干脆就一头撞死在殿门外边。”
里头本来是有少年清澈的笑声的,合着温雅的女声,听着煞是美好,汪德海这么一出声,像是什么脏污晦气的东西闯将进来了。
片刻静默,里面的女人微微叹息,音色悦耳如山间流淌的清泉:“叫他进来吧。”
汪德海一甩拂尘,一个小宫监半扶着一瘸一拐的秦玥进了泰元殿的东室。
掀开珠帘,只见苏澈正坐在御座上用那根狼毫笔写着什么东西,司徒若云浅笑着陪坐在她身边,时不时凑到她耳边说些逗人的俏皮话。
少年的眼眸纯净而怯弱,他显然是很会服软的,一举一动叫人心生怜惜,苏澈看着他的目光平静温柔的像微风拂过的一泓春水,专注的匀不出一分。
恰好御座左侧放着一件黄花梨木胎烧琉璃冰箱,里面存着从地窖里新挖出来的冰块,冷气从木板上镂雕的钱型孔渗出来,将外头那燥人的暑热驱的一干二净。
司徒若云甜笑着将一盘水果从直冒冷气的木箱中取出,摘下一颗翠绿欲滴的葡萄送进女人口中:“陛下尝尝若云摘的,是不是特别好吃?”
苏澈嘴角凝着缱绻温和的笑,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呀。”
司徒若云顺势依恋的靠进她怀里,澄澈的眼眸似水,那样无辜而娇弱,像是一柄利剑,残忍的将秦玥的心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秦玥呆立了许久,苏澈这才轻飘飘的扭头,好似刚刚发现他的到来:“你来了啊。”
她语气淡漠,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只是对着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司徒若云也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看他,刹那间一声惊呼捂住了嘴,语气却是焦急不已:“诶呀,阿玥哥哥怎么好像受了伤,要不要紧呀?要不要先找太医来看看。”
他表现的是一种被吓到了的姿态,看秦玥的眼嫌弃的恨不能躲开好远的距离,又带着一种尊位者怜悯乞丐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