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再也保持不住他的从容,小眼睛里眼白一翻,一声不吭就厥了过去。
“青夔,”床上的男子一声低喝,牵动伤口,痛得皱眉,不住喘息,“你太莽撞了。”
青夔却半点不愧疚,牛眼睛瞪着君莫问:“若是你治好了公子,我还你四根手指。若是治不好,你不仅跟这庸医老头一样手指头留不得,头也留不得。”
君莫问看着青夔一言不合便断人手指,也吓了一跳。张大夫若醒着,必然埋汰君莫问,本来可以全须全尾稳妥离开的,偏偏一时心软就弄成这样骑虎难下的场面。所幸张大夫晕了过去,君莫问咬牙:“好,此事我应下,那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得听我的。”
青夔点了点头。
“你先把刀收起来,”青夔还拿着刀,刀上还残留着张大夫的血,君莫问看着一圈一圈地眼晕。等青夔依言收起大刀,君莫问一边奋笔疾书药方,一边吩咐道,“请外面的大夫将张大夫带去包扎一下。”
本来在外面听见张大夫惨叫就惶惶的大夫们,进来看见桌上张大夫断了的手指越发仓惶。有大叫着要去报官的,一转头对上青夔染血的大刀,又哆哆嗦嗦地转回来,低眉顺眼地将张大夫抬了出去。
写好方子,君莫问将方子交给青夔,青夔递给手下,手下立刻出了客栈,直奔药铺。
君莫问对上青夔不怒也十分威严骇人的面孔,咽了口唾沫:“你可是答应了要听我的,去弄些蛆来。”
“蛆?”
君莫问点头:“蛆虫,这样的季节,粪坑里该多,你去弄一些,越多越好,再买海碗,麦麸。”
闻言,床上躺着的伤者一贯从容的脸色也有些青白交错:“大夫,你是要让我吃……?”
君莫问连忙摆手:“放心,放心,不是吃的,不是吃的。”
伤者面色稍安,吩咐面色不善的青夔:“按大夫说的做。”
按方捡的药、按要求买的海碗麦麸和要的蛆很快就弄了来,君莫问吩咐外面的大夫立时熬药,他让青夔在隔壁又开了一间客房,请其他大夫看护病患,自己到隔壁厢房喂蛆虫。
“还请诸位大夫看护,务必要护住这位公子的脉息,至少拖得三个时辰。”
不知不觉,时候已经是傍晚。
君莫问正用竹蔑将蛆虫赶到新泡好的麦麸里,青夔突然过来拽他的衣领,他被青夔拽着衣领一路从隔壁厢房拖到伤者床前:“脉息越来越弱了,你这什幺庸医,就这样让公子的伤口敞着?至少快点上些药。”
被跟块抹布一样扔在地上,君莫问顾不得整理衣服,跌跌撞撞爬起来去摸伤者的脉,又去看他的舌苔眼白。果如青夔所说,脉息越来越弱,但伤者这样重的伤,能坚持到这个时候,也算是另几位大夫尽心了。
“什幺在响,”躺在床上的病人被君莫问掰着眼睛,眼已经涣散,“是阴间侍者的勾魂铃吗?”
君莫问一愣,手忙脚乱地掩好了衣襟,布料压住乳环上的小铃铛,那若有似无的脆响这才消失了:“公子的情形已经大不好了,虽然蛆还没备好,但是也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端来。”
君莫问将屋子里的旁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青夔,又喂伤者喝了一碗消热镇痛的汤药,才端来喂在麦麸里的蛆。君莫问从湿麦麸里拨出半透明的活力充沛的蛆虫,往伤者创处放:“公子别怕,这蛆我喂了半日,已洗剥得十分干净,放在创口上,只食腐,不伤好肉。”
伤者没动,青夔眼看君莫问要把蛆虫放在伤口上,却怒得打掉君莫问的手:“你做什幺?”
君莫问冷不防被打,险些将好不容易培出来的蛆虫撒在地上,也有些生气:“我自然是在施救。”
“将蛆虫这样的腌臜活物放在伤口上,这样的施救法闻所未闻。”
“天下医者,各家有各家的师门不传之秘,此乃家师独门秘技,你没有见过也很正常。”
“巫医妖术也多自称独门秘技,难道谁说他师门不传之秘我就让谁试试?简直儿戏!”
“我应了若是施救不及便不要脑袋,即便不看重这位公子的命,难道我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公子的命何其金贵,岂是你这样的贱命能够相提并论的?”
君莫问被青夔拽着手腕,又痛又气,脸都红了:“你简直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青夔一把拔出大刀,雪刃上九个大铁环摇得叮当作响:“与其让你这样胡乱作践公子,不如干脆我先劈了你!”
君莫问是见过青夔一言不合就剁了张大夫四指的,盯着明晃晃的刀,一时骇得愣在当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