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那些逝去的时光,再也无法回来。他赤脚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如冰锤般刺骨。
柳思卿的眉眼和对他全部的温柔不断在眼前交织浮现,日影飞去,惶恐与无助早已浸透了他的心底。
先生……先生……
他闭上眼,泪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时光静默,寒风呜咽。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他抱住头嘶喊着,重重的跪了下去,绝望淹没了他,他无法释怀,终于彻底崩溃在漫天大雪中。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忏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可为什么还会是这样,他居然成了杀害柳思卿的帮凶,如此罪孽,他要如何饶恕自己?
他罪不可恕。
“先生,你带灵郡走吧。”他哭喊着,泣泪如雨,“这世间的疾苦,我尝够了,也不想再尝了……”
“先生!先生!”他哭的痛彻心扉,泪水把他的长睫糊成了扇状,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伸手去挖掘地上的冻土,像是不知疲倦一样,坚硬如铁的冻土渗入了他的指甲,从指缝里流出来的血,滴在雪中,然后又斑驳的晕开,如同一朵盛开的梅花。
他在雪花纷扬的天地间毫无掩饰的失声哭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和绝望,如潮水般湮灭了他,一直清冷如玉的人,终于陨落尘世,尝遍了人生百态,经历了世事无常,他已经无法再愈合心底的那道伤口。
他这一生所经历的,所遭受的,都如钝刀般,打磨着他一颗柔软的心。先生死了,道长也死了,自此以后,这世间秋月,不会再有人问他疼不疼了,不会再有人愿意倾尽温柔的对他了,他只能任由悲痛将他牢牢钉死。
萧瑟的寒风吹着他薄弱的身子,却远不比心里的那份寒意,他奋力的在雪中挖掘着,幻想着挖到了柳思卿的遗骸。
但愿灵魂可以乘着长风重返故居,因为在那片恍然如梦的雪山上,他还可以再唤他一次先生。
日暮西沉,冰天动地的寒气终于将他压垮,他用手捂着嘴狠狠的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淅淅沥沥的落下,他看着溅在雪地上的血,忽然又回忆起那张含恨而终的脸。
厚实的雪在他剧烈颤动的肩上簌簌落下,他凝视着已经露出半个人形的坑时,眼已是空洞无光——坑里什么都没有。
柳思卿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失了魂般的跌坐在地上,倚到了身后的那棵树上。
他蜷缩成一团,用后脑不断撞击着满是裂痕的树干,试图减轻这份痛苦和混乱,不多时,树干上多了一片血迹,殷红的鲜血顺着分裂的纹路缓缓流下,一直滑落到雪地。
死寂过后,是歉疚与绝望,它们终于压塌了最后的稻草。
初弈从屋中走出时,苏灵郡还在用后脑猛烈的撞着树干,他的泪干涸在脸上,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此刻已黯然失色,粘稠的血液大片洒在雪上,殷红可怖。
他本想让苏灵郡自己安静一会,却没想过对方此刻的表情如同坠入了无光的海底,深重而沉郁。
“苏灵郡,你给我清醒点。”他大步走到了苏灵郡面前,急忙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苏灵郡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鼻尖和两颊冻的通红,只是蜷缩在那里,不断撞击着粗壮的树干。
“起来,快点。”初弈拉住他冻的红肿的手,想要把他拽起来,他也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任由他拉扯自己。
“苏灵郡,起来,听见了吗?”他有些不耐烦的想要直接抱起他,但又怕对方反应过激,只得冷声命令。
苏灵郡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一双空洞的眼睛静静盯着前方,什么反应也无。
“我知道柳思卿对你来说举足轻重,但现在,你成这样,怎么给他报仇?”初弈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一只手抵在了他的后脑上,感受着温热的鲜血,他又不由的心软了起来,“先生,我们回去好不好?”
苏灵郡忽然怔了一下,终于抬头,看向他。
“我们现在共同的敌人都是白素清,你好好养伤,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好吗?”初弈看着他的脸,继续柔声安抚道。
“白素清?”苏灵郡目光呆滞了一下,忽然喃喃道,“白素清……白素清……白素清是谁……”
“你不记得了?”初弈有一瞬的惊色。
然而苏灵郡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他刚刚的话,“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是……
初奕不敢多想,只是伸出手抱住他,炙热的手掌覆在他的脸上,轻声问道:“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苏灵郡被他抱在怀里,没有任何的反抗,眼睛里空空荡荡,像是反问,他看着他,喃喃道:“你是……谁?”
难道真的疯了?初奕试探性的追问道:“那薛景阳呢?你还记得薛景阳吗你一直叫他道长。”
薛景阳……苏灵郡低声重复了一遍,“道长,道长………”
“不要!”像是响起了什么,他忽然间大叫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想要跑走,但体内的力气早已殆尽,他刚迈开步伐,便又重重的摔倒在地,只得抱着头大喊道,急的连声调都变了,“不要!不要!不许去!不要离开我,不要!”
听得他这样的恐惧,初奕心尖一颤,迅疾上去扶住他的身子,把他搂进了怀里:“好了好了,乖,我们不去,我们哪里也不去,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在初奕的哄声里,苏灵郡的脸色苍白如死,脸颊和鼻尖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不要怕,不要怕。”初奕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如同安抚孩童那般温柔。
“呜……”苏灵郡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失声哭泣。
既然无法接受,那就让真相永远从你心底抹去吧。初奕拂开了他面上的一缕被泪水粘住的发丝,然后将他打横抱起,送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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