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没有把孩子给她, 只说了一句:“你去忙你的吧, 我抱着就行。”
俨然是一副主人做派。
青黛心脏砰砰直跳, 有些无措地站着, 也不敢远离, 那个念头在心里滚了又滚。
文元鼓着脸颊:“我跟青黛姨姨玩。”
皇帝长眉一挑,并不遂他的愿,只说道:“怎么?不喜欢爹爹抱?”他略微压低了些声音:“可爹爹, 想跟文元玩啊,怎么办呢?”
他说着又故意颠了一下。
文元有点懵,而青黛则直接红了眼圈儿:“承,承志少爷!”
随即,她又回想起小姐的叮嘱,连忙致歉:“对不起,我胡言乱语,一时忘情,还请沈公子莫要怪罪。”
她可还记得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这位沈三公子得罪不得。
皇帝只是瞧了她一眼,色淡淡:“承志那个名字,我现在的确不用了,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怪罪你。”
青黛呆愣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不止是文元,连前面铺子里的秋生都听到了,以为出了事,匆忙将铺子大门一掩,小跑着掀开门帘往后院赶。
因为地上有雪,他跑的太快,还滑了一下,扶着柱子才勉强站好:“怎么了?怎么了?”
青黛满脸泪痕,又哭又笑:“承志少爷,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你当年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小姐这些年过得有多苦啊……”
文元瞪大了眼睛:青黛姨姨说,沈叔叔是爹爹?
秋生更是双目圆睁,他下意识捂住嘴,生怕自己也和青黛一样失声尖叫。
待稍微平静一点后,他心绪转了几转,才急急忙忙告诫:“青黛,别乱说话。少东家那天说了……”
“说什么?说我不是承志?”皇帝视线自秋生身上掠过,哂笑一声,“秋生,你的头疼病这几年还有犯么?”
秋生愣怔了一下,紧接着是“啊啊啊啊啊”的尖叫,竟比青黛还要激动几分。沈三公子又不认得他,怎会知道他曾经有头疼病?只能是承志少爷啊!
他自诩性情中人,激动欢喜之下,眼眶都有些发热:“我就说是你嘛!他们都说不是,我跟你一起在金药堂两个多月,我还能认不出你?”
他兴奋之余,快步走到皇帝跟前,想起旧事,他又忍不住埋怨:“你说你也真是的,上次来金药堂,我喊你你还不认,吓得我们还以为不敢攀扯你。承志少爷,不是我说你啊,你真的很过分了。我说的难听一点,你也太不算男人了吧?”
“就是嘛!”青黛也跟着附和,想起旧事,心里就有些怨气和对自家小姐的心疼。
秋生说得激动,干脆撸起了袖子:“你当年倒好,自己一声不吭,走得干脆,就没想想少东家怎么办?她虽然自小扮作男子,可她也是姑娘家啊。她一个人大着肚子,还得照顾生病的东家,还得找你,还得管金药堂……”
青黛也点头:“对啊,不就是老爷打了你一顿吗?你怎么气性那么大啊?做出那样的事,被打一顿不是应该的吗?你知不知道,小姐为了找你,还让人去义庄打听?”
她说着不由自主带上了哭腔:“我娘心疼小姐,多次劝她再找一家。可她从来都不肯,只说要等你回来。”
秋生也感叹:“可不是嘛!你倒好,一去不回,在京城见了少东家,还装不认识。你知不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多害怕啊?”
——虽然曾经跟承志少爷关系不错,但少东家才是与他相识更久的人,又是他的主子,他天然就站少东家的立场。
皇帝面无表情听着,将眼底浮起的冷意藏下,低声道:“是啊,那可真是苦了她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当年始末,他还真要以为是自己负心薄幸抛妻弃子了。
可明明是她讨厌他、欺骗他。
她也真有本事,把什么事都做了,还能显得自己清清白白,毫无差错。
青黛看他情有些不对,暗自思忖可能刚才说的有点过,连忙道:“当然了,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回来也不晚嘛。小姐肯定会原谅你的。”
秋生也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们这些外人,只有盼着他们团聚呢,怎么能多加指责?
他想起一事,小声问:“你,没再另娶吧?”
皇帝冷眸微眯,缓缓说道:“当然没有。我还有娇妻爱子等着,怎么会轻易另娶呢?”他停顿了一下:“我可是要一辈子对她好呢。”
明明是很深情的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青黛听着竟打了个寒颤。
听说承志不曾另娶,青黛和秋生齐齐松一口气,均想,俩人都还等着对方,这可真是太好了。
文元还在皇帝怀里,歪了歪脑袋:“你真是我爹爹?”
皇帝柔和了色:“是啊,我就是你爹。”
文元哼了一声:“那你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嗯?”皇帝笑笑,轻声问,“为什么这样说?”
刚才不知道身份时,不还尽力维护吗?
文元抬手,重重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你不要我和娘……”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红了眼睛。怕人笑话,干脆将头埋进父亲怀里:“你不要我和娘,你是大傻子。”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这个人是一片空白。别人都有爹有娘,而他只有母亲。在湘城时,偶尔会有小伙伴儿取笑他,说他爹不要他了。
他一直很聪明很懂事,娘也很好很好。肯定是因为爹是个大傻子,才会不要他们母子。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眼帘垂下:“没有,我从没想过不要你们。”
被舍弃的人一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