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听得他认错了人,话里还有几分不耐烦。自又生了几分脾气。可那字儿就快干了,怕他摸不出来,只好寻着他手腕儿去,将那临好的纸送去他手里,“你帮我看看,这两个是什么字?”
明煜听得那把声音,方才几分恍然。心头冒出来一丝喜悦,一晃又消失不见。他接来那纸张,放去桌上,手指探着那墨痕,“是淪字,和茎字。”
“……等等等等,你慢些。”蜜儿手中持着膳谱儿,正对照着回去原来的句子里。
“汤淪?是什么意思?”
“紫茎?又是什么意思?”
“……”听得她翻书页儿的声音,方知道她是读不懂了。他沉沉叹了一声气儿,在桌前落座下来。方对她道,“你也来坐,整句读来我听。”
蜜儿捧着书坐去他对面,读道,“采菊苗。”
“这我懂,便是采来菊苗儿菜的意思。”
“汤淪,用甘草水调山药粉…”
明煜道:“此处汤淪,便是热汤没过菜叶的意思。”
“哦,便是过一趟热水…”蜜儿大大叹了口气儿,怨气道:“在热水里滚一遍,这般写不就好了,怎非得来句汤淪。真难读。”
“……”明煜再问,“紫茎那处又是如何?”
蜜儿方读着:“菊以紫茎为正。”
“草木根叶之间为茎。”
“那不就是菜杆子么?”蜜儿笑了。
“菊苗,当选茎为紫色的,味道为上。”他解释罢了,方去捉了捉她的手腕儿。“你…气罢了没有?”
蜜儿只见他一双眼睛空空落在自己面上,那张脸上虽生了些许胡渣儿,可一点儿也不妨碍它好看。气…她确是还有些气。可谁让他字儿认得多,得让她来求他…
“也不知气的什么。”她抹开手腕上的手,自起身要出去,“这菊苗煎我会做拉,二叔一会儿出来吃吧。”
明煜听得她话里几分轻松的意思,终是放了些心。直跟着她出门的背影,应了声,“好。我一会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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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春意阑珊。小风拂面,花香随之而来…
小店张开半面门窗,阿彩支开一张桌子出去街道上,叫卖起那菊苗煎来。“春季野菜煎饼,两个铜板一个!”
不稍一会儿,一对探着新的小姐妹花儿寻了过来。“来两个尝尝。”说罢掏出四个铜板儿来。
姐妹俩一人一个,小妹鼓着肉嘟嘟的脸蛋儿,先咬了一口,“阿姐,真香!”
阿姐也尝了一口,那外壳儿煎得焦黄酥脆,内里却清凉微微甜,野菜清香独特,带着几分春意清爽。
吃完了,再掏出五个铜板来,“我就这些钱了,家里还有阿奶阿爹和阿娘…姐姐能不能与我三个?”
阿彩想来自己没了家人,人家有,小小心酸了一阵儿,又觉着羡慕。便自个儿拿了主意,“小声些,老板娘没听见呢。”说罢了,收了那铜钱,便用纸包儿包了三个递过去。“快拿回去与你阿奶和阿爹阿娘吃。”
小姐姐合掌与阿彩拜了一拜,“谢谢您。”说罢了,方拿着煎饼,牵着小妹,绕入了小巷里。
店里,蜜儿正沏了壶热茶端来桌上。
明煜尝了一口菊苗煎,又喝了小口茶。一旁丫头忙忙乎乎。磨墨临字,让他来识…“二叔,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字儿?”
他摸索来上头磨痕字迹,歪歪斜斜,简直不堪入目…“你这字是谁教的?”
“我阿娘呀。”
“……”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亡人已故,不可得罪…险些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听得门外爆竹声响…
郭潜叫人抬着牌匾入来了小店,“小娘子近日可还好?这门楣牌匾,我让人做好了。择了今日的吉时与你送过来。”
蜜儿这才放了手中笔墨,起身迎了人。见那一旁牌匾立在地上,上头还挂着块大红的绸缎儿。蜜儿笑道:“可多谢了郭夫子。”
郭潜素来也在郭家的私塾里帮着兄长教书,大家便也称呼一声小郭夫子的。蜜儿这么一喊,郭潜竟还有些脸红了。
“小娘子客气。可要看看这牌匾的模样?”
蜜儿道,“我二叔也在,让他看看。”
明煜眉间一拧,他二人聊得火热便罢了,扯他去做什么?明明不大情愿,却生生被那丫头扶了起来。听得那姓郭的掀开了红绸布,与蜜儿道,“依着上回说的,如蜜坊,三个大字。”
“二叔,你快看看。”蜜儿着实有些头疼,让她写个字儿已经要了老命,此下还得点评人家雕刻的字样儿,不说话又显得不够客气,郭夫子可是秉着邻里之谊,便宜着帮她张罗了这牌匾来的。
明煜压着口气,方寻着那几个字摸索了一番。
“笔力浑厚,笔画流畅。好字。”
郭潜忙对着明煜拱手一拜,“是二叔赏面了。”他自听得人说,西街上这家小店,是叔侄二人张罗。平日里这位长辈不怎么出面,也是因得眼睛不便的缘故。
“……”谁是他二叔?“倒是不客气…”
郭潜面色怔了一怔,这二叔脾性有些大…
忙是作揖,“得罪二叔了?”
蜜儿一听话头儿不对,忙将二叔牵回了桌旁坐下,小声凑来他耳边安慰了声儿:“您可消气儿。”
郭潜笑道,“别让吉时过了,小娘子若觉着没问题,便让他们将牌匾挂上去吧。”
“行嘞。”蜜儿答得爽快,又喊着郭潜过来桌旁坐,“您可要入来喝口茶,尝尝这菊苗煎?今儿新品,刚在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