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廉见常安并不跟他说话,还嫌弃似的面朝着小河,背对着他坐。他知道,这大概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让她厌恶透了自己,霍廉识趣地闭了嘴。
不一会儿,霍廉听到河边响起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踩碎树叶的声音。
借着还不算太黑的天色,霍廉看到之前差点把自己杀死的两个木偶正朝河边移动,然后扑通一声同时跳了进去。
那个女孩子则是半蹲在地上,将血红的落叶和枯树枝堆成一个小丘。
没用多长时间,两只木偶便上岸了,一手叉了一条鱼,总共四条,整整齐齐乖乖巧巧地摆放在那女孩子面前。
霍廉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女孩子是什么来历,不知道她是人还是鬼。但毕竟现在凡事都讲个“科学”,他从来不相信怪力乱之事,总觉得一切装弄鬼的背后都有一定的依据。
可现在,他在短时间内看见了太多西方的科学支撑不起来的事实,只觉得腹背处的疼痛又加重了不少。
常安找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斜着掰断,断裂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尖利的锋,她看准那条鱼猛地叉了进去,连着叉了两条,见它们在木棍上痛苦地挣扎,秉着佛道不分家的宗旨,常安一边烤一边小声嘀嘀咕咕:“小鱼啊小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常安在包里翻找,越翻内心越糟糕。
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燃香了,所以并没有随身带着,但是那咒语并不是针对蜡烛的呀。
现在可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一把火了。
这小木偶倒是可以……
常安看着那两只浑身湿漉漉,脸上可怜巴巴的小木偶,摇了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片刻后,常安慢吞吞地找来两块木头,抱着渺茫的希望,将两块木头放在一起用力摩擦。
半晌过后,她两腿一瘫,两手一扔,心里暗骂:去你-妈-的吧,还不如用石头希望大呢!
霍廉看她想要钻木取火,觉得她时而聪明,时而笨拙,先不说这里的木头基本上都是湿的,就算是完全干燥的木头,想要钻木取火也是十分艰难的。
正当常安急得焦头烂额时,霍廉将一个火折子扔了过来。
常安拿起来一看,心里嘲笑他:哼,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古董,她家陆先生都是用打火机的呢!
唉,一想到陆先生,她心里就更加委屈了。
常安凭着百年前的记忆,用火折子将自己的蜡烛点燃,然后又用蜡烛将落叶堆引起了更大的火。常安拿着树枝的另一头,将鱼放在火上慢慢烤了起来。
只是鱼儿还未死透,在火上挣扎着,常安低声念起了一段咒语助它们早日超度。
念着念着常安忽然想起什么,抓起剩下的两条活鱼,连带着那只火折子一并给霍廉扔了过去。
反正那鱼她也吃不完,就当喂狗了。
霍廉看着眼前的几样东西,明白她是想跟他撇清关系,也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是——我可不跟你一样是白眼狼。
常安救了他,常安讨厌他,常安打了他,常安给他鱼吃。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许多事,好像进行了很多接触,但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常安也只是跟他说过四个字而已。
天色已经完全变黑了,常安吃完以后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但还是需要围着火堆汲取温暖。火光映着她的脸,比起白天少了些孩子气。
常安的五官在东方人中算是立体,在火光的衬托下更是明暗交界,优越的眉骨使她的眼窝形成异于常人的幽深,若不是每个五官都长的精致小巧,这样的面相应当是十分英气的。
两人相安无事地分处在两边,只是森林深处忽然传出一阵狼嚎叫的声音,霍廉趴下,将耳朵贴到地面上,片刻后面色难看地站起来踩灭火堆,对常安说:“赶紧把火灭了,狼群越来越近了。”
常安本来就靠着水边,当即用手捧了几捧水,浇灭那不算太大的火焰。
冰冷的河水刺得常安骨头疼,但形势紧迫她也顾不上娇气,她手指灵活地舞动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快速吐出一串古怪的咒语。
几乎是同一时间,河底发出碎石敲击的清脆声,水面扬起一阵水花,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忽然站了起来。
霍廉以为是追杀自己的人,脸色一凛,想上前去救常安。
只是走近时才发现那人已经死了,被河水泡得浮肿不堪,随着他的走动,还有伴有恶臭的气味散发出来,此刻正跟随着常安的操纵有所动作。
那很明显是一具男尸,大概是不小心落水而死的,在石头的覆盖下皮肉虽然烂成了泥,却完整地被挂在他的骨头架子上。
但也正因为太过完好而更加恶臭,加上他身上的淤泥更是难闻不堪。
常安屏住呼吸,小手继续在半空中晃动着,形成一串令人难以理解的动作。随着常安的动作,那句尸体摇摇晃晃的朝前面走去。
良久之后,随着狼群咆哮的声音逐渐变小,这法事也就逐渐接近了尾声。
引开狼群耗费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到最后常安有些体力不支,虽然疲惫,常安还是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还特地操纵着那具尸体转了好几个圈,迷惑狼群的嗅觉,但是那群狼实在太笨了,并没有常安预想到的危险,傻呆呆地追着那尸体离开了。
常安这才注意到霍廉复杂的眼,勾了勾唇,终于跟他说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妖怪。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脖子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霍廉那双漆黑的眼睛盯了她很久,常安虽然十分邪门,但他相信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他从小见过各色各路各行各业的人,几乎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过着刀剑舔血的生活,他自认为不会看错——常安的眼睛里有天真,有傲慢,有不知世事的肆意,还有独一无二的正直。
他猜测常安救他是因为自己脖子上的疤痕,虽然不知道她有何种目的,但毕竟命都是她救的,还是如实告诉了她。
其实这道伤疤的来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小时候打架被人砍的。这伤疤离大动脉很近,还好被人及时救治了,倘若再有分毫的偏离,倘若再晚一刻钟,也没有今天的他了。
但常安哪里肯相信他的这番说辞,这疤痕分明就跟之前她见过的那些是一样的,这也证明了她看到的那些在人死后会自动消失的伤疤不是幻觉,可是现在眼前这人竟然说这只是一道单纯的伤疤,她当然不会相信。
“信不信随你。”霍廉本就不是多言之人,见她不信也懒得多做解释,说完就又重新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靠着树干闭目养。
常安叉着腰,站在他跟前俯视他:“不说实话是不是?信不信我真的一刀砍了你,让你刚刚说的话变成事实?”
霍廉凝了一瞬,忽然站起身来,面对着常安解开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