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秀正打算也去凑个热闹,小地方的才子到了京城想来就担不起这个名号了,他还得去安慰安慰林兄,毕竟倾家荡产来的京城,万一狼狈而归,这不是要人命吗?哪知才要离开,从窗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昭南府平邑县桃花村林书安高中会元。”
凌秀一愣,而隔壁的赵英先开门出来,直接往他这屋子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气急败坏:“这就是你说的病了?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该不会还巴结着他吧?倒是我小瞧你了。”
凌秀哪儿知道林书安得了病还能一举高中?
“妈的,玩老子,真当老子是蠢才,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谁都不得罪,好个京城的贵人。老子饶不了他们。”
这边他还在骂骂咧咧,那边突然来了人说是他们家少爷安排好了,到时候一定让他满意。
赵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但心里的恨还是如火一般。
甄妙正在家里熬鱼汤,今儿早上见老伯卖的鱼新鲜,她想万一相公考中去宫里见皇上,养不好身体怎么好?鱼汤在火上咕嘟咕嘟地煮着,院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狠狠吓了她一跳。
她出来见到来人是相公拍了拍跳个不停地心,问道:“急急忙慌的怎么了?”
相公向来沉稳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只见他绷着脸快步向甄妙走来,甄妙被他盯着心都发颤,强扯出一抹笑意:“是没考好吗?无妨,我们过几年再来考,相公把心放平些,别放在心上。”
林书安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声音中带着颤抖:“妙娘,我考中了,这个月二十一要去参加殿试。”
甄妙先想到的是自己这鱼汤是派上用场了,高兴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什么说:“正好,我给你新做的衣裳马上就好了,到时候穿着去。也该写封信和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林书安摇头道:“不急,待殿试过后在送信回去也不迟。”
未过多久他们这处稍显穷酸的屋子来了不少道喜的人,皆是各地来学子,认得不认得一声林兄显得分外亲切,有些人急于询问考试心得,也有人问考中会元是不是清气爽,千百怪的问题让林书安哭笑不得。
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人,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甄妙也不知该怎么好,只见为首的那位身着华服的公子笑容清爽地推着林书安往出走,高声道:“今儿林兄和我们到聚贤楼去喝两杯,到时候全须全尾地将人送回来。”
林书安也没法推却,和甄妙交代了两句,说自己不会喝太多,便同人一道出去了。
甄妙看了眼灶上熬好的鱼汤,勾了下唇角,想相公这些年少有放纵的时候,整日里不是读书便是帮家里干活,整个人淡淡的,像今天这般笑得欢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聚集在京城的学子,有出身贫寒者也有出身勋贵之家,纵使林书安中了头名,自然也入不得一些人的眼。看似坐在一起谈天说定,字里行间多是鄙夷与讽刺。
林书安全当屋外的风,全程嘴角噙着淡笑,他的正直表露在脸上,所以给人好脸色或者是不放入眼中是众人能猜测到的事儿有人好面子不愿惹他,有人不信邪偏就想找找他的不痛快,可了劲儿的劝酒,不将他灌醉不罢休。
林书安自然是拒绝,一瞬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那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林兄好傲骨,一杯酒任我好说歹说都不愿赏脸。”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林书安,有幸灾乐祸也有人惋惜,这位可是宁国公府上的二少爷,从小受尽宠爱,所作文章就连皇上都多加夸赞,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春闱他肯定高中榜首,不成想被区区一个乡下来的愣头青给抢了,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这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戏弄此人一番,非得把这根傲骨给敲断才成。
坐在林书安身侧的华服公子是周太傅最得意的孙子周子然,见状不悦道:“展俊,差不多得了,你不服气,难不成是信不过皇上选的人?好歹是宁国公府上的公子,连愿赌服输都做不到,这等肚量也不嫌丢人。”
林书安笑道:“非林某不肯喝,实在是饮酒伤身,再过几天便是殿试,我想展公子也想在殿上得个好名次,因此误了正事岂不得不偿失?”
众人惊讶地发现林书安的几句话竟真将这位暴躁小公子给安抚下来,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这一次小聚除了一开始气氛有些紧绷,之后反而轻松谈笑,临散还意犹未尽。
周子然依言将林书安送回家,在路上笑道:“展俊为人好强,冲动了些,心倒是不坏,你别同他计较。不过你几句话让他消停下来,倒是难得。”
林书安虽说没喝醉,俊脸上还是染上几许微红,抬手揉着眉心,闻言笑道:“只要他懂的好坏,就不会纠缠下去。”
从繁华的大街到他住的小院子路有些远,越走人越少,到了巷子口他与周子然分开,回到家,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房主,房主迎上来:“给您道喜了,没想到我这小院子里竟出了您这个才子,小的愿您官运亨通。”
林书安摆摆手道:“多谢您的好意,殿试还未过一切都无定数,大话说多了可不好。对了,这院子我们还得继续租,届时和您再详谈。”
房主自然满口应下,越不便多打扰他们两口子便离开了。
甄妙看他脸色发红,眼睛里却一片清明便知道他没喝醉,笑道:“看来往后这般应酬多的是,轻易又推不掉,想想都累人。”
林书安跟着笑:“所以说风光也不是白来的,你……”
“林兄,你可算回来了,我听人说上门来和你道喜的人多的很,我寻思着晚些来,咱们也能多说说话。”
林书安这次脸上未带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凌秀,挑了挑眉:“你我还有什么话要说?说你同那赵英交好,意欲害我缺考?凌秀,你便是装恶人也装不像,我看一眼便知,我不管你有何苦衷,往后我们不必来往,就当从未认识过。”
“我……我不过是和他交个朋友而已,平日里吃饭喝酒罢了,你何故小题大做?”
林书安笑了一声:“我一书生,不与人结仇也不与人结怨,一心不过读书而已,却仍有人瞧我不顺眼,处处给我使绊子。我与认识数年,你明知欲害我之人是谁骗偏还与他来往,除了你与他狼狈为奸想害我,我想不出别的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好自为之。”
之后凡是上门寻他喝酒之人,林书安一概拒绝,最后索性将那扇院门紧闭,任来人是何身份一率不开,他这等脾气连朝中大官都有耳闻。
出宫办差的公公回宫后将这当成笑话说给皇上听:“听说要见他的人当中有不少有头脸的人,换做别人早顺着枝儿爬了。他这般连场面应付都不做,若是殿试不过关,只怕要惹来众人嘲笑。”
皇帝闻言笑了笑:“殿试上朕来会会这个林书安。”
而赵英左等右等也未等来那人帮他办成事,他愤愤不平地找上门去,却见那人正搂着个穿粉衣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倌说笑,见他过来,没好气地说:“姓蒋的真不是个东西,送的都是什么货色。爷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想借爷的手出气,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万一明儿中个状元,入了翰林院,将来进了内阁,手中掌着生杀大权,让爷给你去做替死鬼?你想的美。不甘心,你也考个状元,入朝和他斗去。”
赵英再次明白他不过是被人当玩物给耍了。
姓蒋的从这人手里得了什么好处,他不知晓,而他堂堂县令家的公子竟沦落到和这小倌一般的地步。
父亲当初气急骂他蠢,倒是没骂错。
第二日赵英同凌秀回去了,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直到凌秀忍不住问道:“赵公子为何对林书安有那么大的仇怨?”
赵英嗤笑一声:“他爹等与我爹是昔日同窗故友,时常有书信往来,他爹经常在夸赞他如何聪明好学,而我爹总不满我贪玩不上进,即便后来断了联系,我依然记得。直到我爹被调回来做县令,机缘巧合我见到他,本有意与他结实,他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偏偏谁都对他赞赏有加,如此我便更恨他。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家甚至不将我当回事。”
林书安若真考中状元将来便要入职翰林院,将来前途无量,而他兴许将来再见此人怕是要匍匐在地叫这人一声大人。
凌秀望着天边沉下去的太阳,说了一句不敢说出口的话:“我眼瞎信错了人。”
赵英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窝囊废,打不过人不会想别的法子,想靠别人的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和他一样。
两人回去后,赵英闭门不出,再难见他一面,而凌秀少了依靠,昔日那些恭维他的人一如往常孤立他,宛如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