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安低头喝茶没出声。
方子凌也不以为然,一派悠闲自得。
约莫半个时辰后郑爷也来了,与方子凌大摇大摆空手来不同,他带了些常见的东西,不至于太贵重让人不自在。
方子凌朝外面瞥了一眼,见甄娟在前面忙碌,转回视线,折扇落在掌心,弯了弯嘴角。
再座只有林书安年纪最小,骨子里也有文人的那股傲气,纵使两人是镇上有威望的人,气场未被压半分。
“昨儿那事谁好谁歹,县令大人能瞧不出来?要真糊涂至此,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就得换人坐了。我猜你是被我家给连累了,林兄,想做官就别抱独善其身的心思。”
林书安端起茶碗,在那粗糙不平整的表面摩挲几下,笑道:“不是朝中人不谈朝中事,郑爷要是谈诗说词论文章,书安还能说两句,换了旁的,不知不懂不言。”
郑爷被他狠狠地噎了一把,苦笑道:“你就算与我划清界限,别人不信也是白搭。”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岂能一概而论?”
甄妙进来为他们往壶里添热水,站在门外听到相公一番话,忍不住笑了。虽说是得罪人了些,人自己行得正一身干净,即便泼脏水也挂不住灰。
他有他的道理,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顾好这个家。
屋子里男人闲聊,她们在前头铺子忙活,有买饼的人闻着扑面而来的饭菜香,馋道:“这是做上什么好的了,香了整条街,快赶得上酒楼了。”
甄妙笑道:“听您这么夸,我都想改行开饭馆去。”
甄娟在心里笑,能不香吗?妹妹舍得下佐料也舍得放油,灶上炖的鸡汤,煎鱼、蒸的肉丸子、几个炒菜,够摆一桌子了。
往外面看了一眼,瞧这天色顾山也该下工了,等他来了饭菜正好上桌。
昨儿她让妹妹和妹夫说了一声,毕竟往后也是一家人。
饭菜备好,甄妙和林母往屋里端菜,甄娟走到外面朝着他来的方向望去。
她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眉头紧攒。
林婶说的对,她应该早些定下来,方子凌不是正常人,他若真要和她胡搅蛮缠起来,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她面对他,总是会害怕,不想见他,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他就像是夜里的猛兽,随时会咬断人的脖子。
中午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有的摊贩回家不便找了个方便晒太阳的地儿眯着眼打瞌睡。
好在男女不同桌,也不必担心会失礼,一刻钟后才瞧见顾山匆匆而来,那样子显然是回家梳洗换过衣裳的,对上她的视线便先脸红,声音透着属于她的柔和。
“娟娘,等很久了吗?”
“没有,快些进去吧,我去端鸡汤。”
顾山跟她走进去拦下她,笑道:“烫,我来。”
甄娟收回手由着他,从眼睛到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正午阳光灿烂,两人并肩而行,哪怕不说一句话也看得出两人关系是何等亲近。
而正好看过来的人却被这道光给伤了眼,黑云伴着风雪在眼中狂卷,从瞧见人到进来,愈来愈烈。
那个男人一眼便看得出是个卖力气的,平平无,不善言谈,偏偏很得林书安照顾,听的多说的少,不过是大街上最常见的人,偏偏却入了甄娟的眼。
林书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恨不得将筷子给折断的方大公子,无奈地摇头,真当这天底下的女子只求财?
放大公子的那筐子事儿,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自己更该知晓自己为何不帮他。
“这位是……”
方子凌咬牙咽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声音如冬日寒冰。
林书安朝顾山看去,他虽然年纪不大,在这些有身份的人中太过寻常,但他坐姿笔挺,不卑不亢,虽能察觉到他在此处稍有些不自在,却也让人刮目相看。
顾山看了眼林书安,明白他的用意,起身拱手道:“在下顾山。”
“做什么的?”
“在粮油铺做事。”
方子凌嗤笑一声,眼睛里满是不屑:“原来是个卖力气的,林兄待谁都不客气,与你倒是几多照顾,我倒是好,两位是有何惊天动地的牵扯?”
这话着实为难人,说亲戚,还未定下来,传得嚷嚷开对姐姐不好,林书安主动解围:“方公子怎么不吃菜?是我娘子的手艺不合胃口?”
方子凌淡淡地扫了林书安一眼,挑眉道:“自然不差,若是往后时常能来叨扰就好了,这院子虽小,处处极合我心。添些名贵物件美食珍馐岂不舒坦?闲杂小碎有何用处?不过拖累罢了。”
林书安只当听不懂,不接话音,几番让顾山多吃些,不要见外,免得误了下午的差事。
方子凌一腔的火没处发反而倒灌回来,顿时失了胃口,一直忍到这顿饭散了,无关人离开,他才沉着脸走到今儿一句话都未同他说过的人身边。
“今儿早上我问你话,你不回答,看来是一早想好了回绝我的法子。就是那个顾山?你不妨说说他哪儿好,也好让爷明白些,是哪儿比不得他。”
他的话听着像是玩笑,可那目眦欲裂、阴沉如风雨将来的脸让甄娟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垂下头,心跳加速,一时慌乱不已,但她很快从一堆杂乱中找到了线头,深呼吸一口气,抬头坚定地与那双眼睛对视:“方公子有钱有势,是金贵人,自然处处比他好。可我也只是个寻常人,只想平淡度日,经受不起方公子的半点惊吓。”
良久,甄娟听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无奈的轻呵,她还未看清,却听什么东西落地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甄娟,爷和你没完!”
说完他甩袖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