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孩子一直是姐姐的心头病,婆母焦大娘没少为抱不上孙子恶语相向,逢人就说自家儿媳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甄妙自是不信,谁知道是不是贼喊捉贼?那会儿她窝囊不能为长姐出恶气,如今新仇旧恨加一起直往脑子里窜。
甄妙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家赶,既然陈伯娘都听说了,爹不应该不知道。
一路上她面若寒霜,步伐匆匆,一口气赶回家,刚要掀门帘进屋听到爹沉闷嗓音里带了几分商量:“娟丫头刚掉了孩子,这会儿心里正难受,我寻思接她回来住两天也不碍事,你让人……”
王氏声音猛地拔高:“怎么?甄大你想怪我心狠?你要真有本事就把你家的姑娘养到老,当我乐得被外人说三道四?养不起就别招这事,惹恼了亲家当心想送都送不回去。你家大姑娘坏了良心,明知道你当爹的为难还说不懂事的话,回来吃喝不得花钱?她要能把焦家的万贯家财带回来也算。”接着不屑道:“娟丫头的男人立不起来,穷的叮当响,来往都嫌烦。”
甄妙停在半空中的手放下来,唇尾扬起从鼻尖喷出一声轻哼,冷漠地转身离开。
从桃花村到阿姐家要走一个半时辰,以至黄昏,夕阳将要沉入地下安睡,春风变卦暖意消减吹在身上带来一阵凉意,甄妙却丝毫不觉,胸腔里的火足以燎原,临出门将劈柴的斧子装进了背篓。
乡下路本就僻静,见到姐姐估计天也黑了,带个家伙也能自保。
村里人看她气势汹汹地往村外走想问的话又咽回了喉咙里,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全村人谁不知道甄家二姑娘温柔勤快,瞧瞧这模样跟找人寻仇一样。
最后一抹光沉下去,天际泛起一片青,星辰和月亮的浅影缀满天空,黑夜来临,路边的树木随风而动,树叶发出扑簌簌声响,栖息在树上的鸟受惊扑棱翅膀,声音无不被放大。
甄妙也有几分意外自己此时竟然还能想起头天去村后时的害怕心情,好在借着月光不至于走错路,重生回来她还没走过这么久的路,脚底酸痛不已,越难受走得越快。
口干舌燥气喘吁吁走到村口,甄妙呼了口气,顺着记忆中的地址找过去。
到底还是怕找错人家,正好有位大爷经过她赶忙上去问:“大爷,焦家是哪家?”
那老人刚想张嘴眼睛往下一扫被一道银光晃了眼,顿了顿,颤颤巍巍地指着前面那处传来妇人尖锐叫嚷声的院子:“那就是焦家了。”
甄妙道了声谢往前走,方才站了会儿脚下更疼了,走路姿势也略显怪异,越来越近,妇人叫嚷的话也听得越发真切。
“你是死人?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我可怜的孙子就这么被你给害死了。你个扫把星专害人的东西,早知道倒贴我也不会让你进我家的门,造了什么孽。”
“想回娘家告状?你爹已经差人回话了,让你好好在我家养着,除了你早死的娘没人可怜你。”
“养?为我焦家立下什么功?去给我端洗脚水。”
屋里传来一阵压抑害怕的抽气声,很快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道瘦到吓人的身影,不甚明亮的光下那张脸惨白如雪,眼睛哭得通红,麻木且绝望地往灶房挪动。
长姐从来报喜不报忧,若不是熬不下去了绝不会说想回娘家的话,加之她亲眼所见长姐这副模样,心像被人猛地砸了一拳回不过,只知道有什么快速地从眼眶涌出与汗水交织遍布脸上。
“姐。”
走向灶房的女子身形一僵,许久都未转身。
甄妙往她身边走了两步,又叫了一声:“姐,我是妙娘。”
那人才迟钝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睛逐渐浮现出光亮和委屈,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急切地问:“你怎么来了,这……”
甄娟看到甄妙手里紧握的斧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又心疼又庆幸,幸好她还有个妹妹。
“姐,你身体不好应该躺下多歇息,找大夫看过了吗?”
甄娟沉默片刻摇头,请大夫要花钱,她在这个家就是做牲口的,又把他们焦家的宝贝孙子给害死了,更不被当人,谁知道她这个当亲娘比任何人都难受?
甄妙又惊又怒,她们姐妹俩的命运居然一样惨,王氏这个恶妇真是把她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
“姐,你别怕,我……”
“又不是断了手脚倒个洗脚水都这么半天,要不干脆死外边,我好给我儿子重娶媳妇抱孙子。”
甄妙早就积在胸腔里的气彻底憋不住,想她姐姐也是村里少有的美人,被王氏糟践嫁了这么个不是男人的东西,不知善待竟把好好一个人磋磨成这般,她好歹把那狗男人捅死了才一命呜呼的,真不敢想长姐生生忍受一辈子。
焦大娘开门见甄娟和一个人站在一起,那人掩在阴影里:“谁?谁和你在那里?”
甄妙低头看向自己被姐姐抓住跟着颤动不停的手,竟是被这个恶婆娘给吓破了胆,往前走了两步,露出一张被凌乱发丝遮掩却挡不住逼人艳光的小脸,和甄娟八分像的样貌让焦大娘住了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得赔笑道:“是娟娘娘家妹妹啊,怎么来得这样晚?大晚上的路不好走吧?”
焦大娘见这小丫头手里提着一把斧子更被唬了一跳,心里一慌,眼珠子不安地乱转,忙冲旁边的甄娟说:“夜里风凉,快带你妹妹进屋坐。”
甄妙单手给长姐借力,本来这斧子是怕路上遇到意外,这恶婆子既然担心她是来索命的那就吓个够,直接拿在手里进了屋。
点了煤油灯的屋子依旧昏暗,将姐姐安置坐下,甄妙俏脸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发生这么大的事,娘家人岂有不来之理?得亏我来了,要不然还不知我姐姐在焦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话还是趁热乎的时候说明白,婶子找个说话管用的人来,免得给外人听了当我污蔑你们。”
甄娟抬手想打断妹妹,到底还是放下去。
“我这不是急上头了才说了娟娘几句,平日里疼她都来不及,哪舍得苛待她。这一路上也累了,垫补些洗漱完歇着吧,有话明儿再说。”
甄妙好歹是活过一世的人,面对外人来讨说法村人大多是围护和稀泥,真要到了明儿焦家肯定死不认账,索性强忍反胃高声道:“我姐夫怎么不见人?我姐为他受累,他连面都不露,躲起来做什么?莫不是这孩子掉的有说头?”
甄妙一句宛如恶狗乱咬人的话让焦大娘冷下脸来:“你一个姑娘家这话轮得到你说?我看在你是亲家女儿的份上对你客气,这是你对长辈该有的礼数?想论我的不是找你爹娘来,不然别怪我撵你出去。”
甄妙动了下握着斧子的手,往焦大娘身边走了两步,焦大娘吓得伸手乱挥舞,高声大喊:“远桥,远桥,快救救娘。”
隔壁屋子传来一阵响动,甄妙嗤笑一声将斧子放进竹筐:“婶子怕什么?以为我会沾上人命官司?路上用来防身的,但接下来要防什么我可说不好。”
焦远桥从屋里出来,此人胸无点墨偏如书生般秀气,是众人口中称赞的相貌,瞧着人模狗样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窝囊废,耳根子软又没力气,大小事都被焦大娘拿捏死死的。与范朗像又不像,甄妙更加作呕。
“妙娘来了?”
甄妙回到姐姐身边:“姐姐身子不舒服,烦请姐夫请大夫来给姐姐诊脉,身子怎么调养还是得听大夫的好免得落下毛病。”
焦远桥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焦大娘,甄妙瞳孔一缩,声音冷了几度透出咄咄逼人之势:“我姐姐在你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如今生病连大夫都看不得?那我可要去外面喊人来评评理,你们村是不是都这样对待外村嫁来的媳妇,若真这样我可得让那些未嫁的姑娘们擦亮眼。”
不光焦家母子俩,就连甄娟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牙尖嘴利气势逼人的姑娘会是自己的亲妹妹,妙娘是个连虫子都怕的人……
莫不是娘家发生了什么致使妹妹性情大变?
婆母强势霸道,即便公爹在世也极少能治得住她,更别说懦弱唯母命是从的丈夫,母子俩一心,妹妹到底是个小姑娘肯定要吃亏,妹妹心里有她,她已经心满意足。
焦大娘满眼不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爹尚且没资格管我家的家事,你个小辈冒什么头?我便是这会儿给你姐姐一巴掌也不过是教训不懂事的儿媳妇,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