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叹了口气,今儿只怕还得去书斋前卖才成,只是不死心依旧卖力吆喝,陈良迈着两条小短腿四处招揽客人,竟还真有几人因好来买,这当中便有那位不修边幅的杜老。
甄妙看他和陈良熟稔也有些意外,老人说话故意粗声粗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来两个。”却递给她一块碎银子,见她不收,继续道:“陈小子和我说了,你救了他的命还给他吃饼,这些是你该得的。”
甄妙不收,她也只是做让自己良心大安的事而已,没想得好处。陈良拿起来塞在她手里:“老翁也时常救济我,我被住破庙的叫花子抢了,怕他担心就没说,后来饿晕了过去。”
杜老摸了摸陈良的头,将饼拿在手中,攒眉深思一阵才憋出一句:“女子抛头露面有碍观瞻。”
甄妙却被气笑了,原来那天她被赶离工地竟是因为这个,正色道:“杜老,我行得正坐得端,靠自己本事混饭吃,碍的怕是自己心思不堪之人的眼。”
“你……”杜老冷哼一声甩袖拉起不想走的陈良大步离开。
甄妙暗笑自己糊涂,这位杜老本就是个认死理的人,刻板又固执,在这种人手下讨生存实属不易,怪不得连那个出了名的懒汉都老老实实的。
她到底还是去了趟书斋,才刚站定就有人迎上来,客气中带着三分打量,终究忍不住:“你就是林兄的妹妹?”
甄妙愣了下?他是这么和这些人说的?那岂不是因为自己害他欠了人情?强撑着笑将饼子卖完,回去路上嘴角垮下来。
这次她没急着回家,先前只说了到镇上干活,至于何时回去并无定数,她买了些必要的糖、盐等放到背筐里走了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的僻静小路,这条路直通山后省了许多麻烦。
将东西放好便上了山,没看到隔壁有道修长身影正好从院子里出来,去的也是与她一样的地方。
山林里鸟鸣声清脆,霞光穿过缝隙撒下来,风一吹光点跟着晃动顽皮可爱,换做以前她会去树下玩一阵,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即便有张年少的脸心到底老了,看了一眼继续往里面走。
拾干柴摘野菜,站在以前和长姐常采蘑菇的地方记忆涌入脑海,到底化作一声叹息。
要是下场雨就好了,蘑菇长势更旺一口气能采好多,吃不完晒干了保存也方便。
忙碌一阵有些累,索性往前走了几步,在水潭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晒太阳。
桃花村虽不如其他村富裕却也不愁吃喝,种好地,喂好猪养好鸡日子也好过,有闲余钱到镇上一趟,新鲜东西多能让人挑花眼,反而这些寻常山货没什么人惦记,鲜少有人进山便清净下来。
阳光温暖和煦,甄妙被晒得犯困,约莫出来有半个时辰,也该回去了,刚要起身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富满磁性的清润嗓音:“别动。”
甄妙身体蓦地僵住,慢慢转头看过去,那人穿着一袭灰色长衫站在她不远处,弯下腰利落地伸手抓起什么扔了出去,那东西落地发出闷闷地一声响。
甄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是蛇,不禁有些后怕,刚想道谢那人已经转身离开,清瘦挺拔的背影被树木挡着若隐若现。
他这个人不管何时身上都透着一股疏远的冷意,好像那几次帮忙都不过是他心情好顺手而为,对所谓的道谢一点都不在意,甄妙却从中窥到一丝暖意,未犹豫抓起背篓匆匆追上去,跟在他身后好几次要开口还是咽进肚子里。
眼看就要下山她急忙出声叫住他,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沉稳眉宇间一片淡然。
甄妙顿了下,手抓紧背带,故作轻松道:“昨天我让林大哥为难了吧?害你欠了人情。”
“我不曾欠谁人情,你做得好才有人买账,旁人又不傻。”
甄妙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嘴唇抿成一条线,人家说没有,她总不能强逼人承认。
“非要说我做了什么,不过是分给他们尝了尝,你情我愿而已。好不好,他们比你更清楚。”
甄妙脑海中轰然炸开一束光,她怎么就没想到?今早上买卖虽然不好,但昨天为了哄孩子买了饼的婶子又来了,一口气买了三个,说是回家后他们两口子也尝了点都觉得好吃,分给人尝尝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甄妙欣喜地想要谢他,不想那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一抹清瘦颀长的背影。
天空中的银月散发出朦胧的光,甄妙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借着月光往老屋去。
冷风吹来,甄妙忍不住打了个颤,因为害怕俏脸紧绷,心跳如擂,没人怕,有人更怕,索性咬牙跑起来,哒哒哒地脚步声惊得村子里狗此起彼伏的叫唤。
甄妙暗笑自己怪讨嫌的,真跟做贼似的,等攒够了钱她一定要搬到镇上去住,不再受这种折磨。
她往老屋添置了不少小物件,有些是陈家不用的,摸索开了锁,拿火折子点亮煤油灯蹲在灶膛前添柴生火。
等火烧起来的功夫她手脚麻利的条馅儿和面,林书安的那一番话让她心安,不过口味单一总有吃腻的时候,这次她打算少做几个肉馅儿的,换成甜咸口和野菜饼。
盆里的馅料已经少了一半,还未烤的白皮饼安静地躺在案板上,甄妙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根柴,洗过手将饼鏊放在火上刷了层油,将圆饼放在上面没多久就散发出香味。
用锅铲将烤熟的饼子铲到筐里,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将这些饼做好,坐在小凳子上稍歇一阵喝了口水吃点东西背上竹筐趁着村里人还没起往村口去。
清晨太阳升起,山林间的鸟雀抖抖羽毛,欢快地在天际盘旋,在树梢鸣唱。
罗叔也才出来一阵,坐在车上打瞌睡。
甄妙坐上驴车,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抓裙摆透出一丝紧张,牙齿紧咬的唇瓣泛出一抹苍白,好似不咬破不罢休。
与甄妙来说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未在心里想过输,她不敢想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重生是开始也是绝路,迈出那一步也许是晴空万里也可能是悬崖深渊,如果输了,她的人生会再次被人干涉,她的念想也将永远的归于灰暗。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留意到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就连坐在斜对面的人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看了几眼她都没发现。
直到并不陌生的清润嗓音传入耳中,甄妙才回过。
“你娘病好些了吗?一大早去镇上抓药?”
“上回缺了味药没买到,郎中说这两天应该补齐了,我去瞧瞧,顺便往书斋送几本书。”
甄妙抬眸往前看,正好撞进一汪深邃幽静的深潭,愣了下赶紧低下头,耳廓不自知染上几许绯红。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可有相中的姑娘?”
甄妙知道村里人嫌林书安家穷拖累重都不愿将女儿许给他,提起他都说长了张画一样的脸连饭都吃不饱一辈子都没出息。
“我这般境况只会拖累人家同我受罪,眼下没有成亲的想法,劳陈伯挂心了。”
甄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荒唐的念头,如果她实在走投无路嫁给林书安也不是不可,穷是穷了点,但这人一身书卷正然之气,相貌又好,人品又好,往后两人一条心勤快些日子未必过不好……
越想越羞,忍不住暗斥自己胡思乱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