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襄洞察出她眼底的惶然,斟酌须臾,侧目看向宁斌,“你带人过去,仔细搜一番。”
宁斌领命道“是”,率扈从兵分三路朝东寻去。
等待的时间颇为漫长,顾菁菁心事沉沉,紧攥的手心溢满薄汗。元襄与她闲谈,皆被她心不在焉的搪塞回去。
约莫两刻钟,众人才搜寻回来。
宁斌靠近二人,低声禀道:“王爷,未曾发现陛下等人的踪迹,坊间周边亦没有宫里的马车。”
元襄听罢,抬手轻捻顾菁菁粉泽的耳珠,唇边携出一丝戏谑,“我就说了,他不会轻易出宫的,难不成是你思念成疾了?”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打趣,有病!
顾菁菁气的咬牙,啪一声打落他作践的手,“此事非同小可,稳妥起见,王爷一定要核查清楚。若我们事情败露,那可是……”
那可是欺君大罪,顾家满门亦会受到牵连!
徐徐夜风撩起两人的衣缕,一侧垂柳丝绦摇曳,晃出重叠树影。元襄的面容隐在昏暗中,有些晦暗不明,无人看到他眼角眉梢携出来的莫名情愫。
听顾菁菁所言,这是承认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放往常,这的确应该是谨慎之事,可他突然觉得不过如此,拉住身边女郎的手,笑道:“有我在,无需害怕,莫要让这些小事损了心情。前面还有热闹之地,我领你过去看看。”
“你发什么疯?这可不是小事!”
隔着薄纱,顾菁菁怒目相对,倔劲上来,不肯罢休似的。
远处有人朝这边窥伺,以为是哪家夫妇在闹别扭,亦有好事的妇人交头接耳。
“若此事属实,菁菁真心劝王爷一句,趁未酿成大祸,收手吧。”她稍稍放低声调,反握住他的手,嫣红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掌心之中,
刺痛携着女人身上的暖意袭来,如冰火两重天,元襄一瞬不瞬地看她少许,复又朝东边睃去,“行了,明日我会去查清楚的,你且安心便是。”
“除了我,盛朝无人能动你。”
大明宫内夜色渐深,一行人搀扶着孱弱的少年进入紫宸殿,随后悄然退去,只留下福禄在内服侍。
殿内白鹤宫灯燃的通明,元衡瘫坐在紫檀案前,凤眸猩红一片,衬着苍白的面庞格外乍眼,常年萦绕的病气亦跟着深重几分。
福禄甚是心疼,咬牙切齿的劝道:“陛下,咱们不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倾心这样的毒妇?”
话刚说完,一枚红宝醒狮镇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砸在不远处的朱漆柱子上。
“出去……”元衡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看向他时,目光夹杂着愤怒和恨意,“滚出去!”
福禄从未见皇帝的情绪这般失控过,犹如发了疯的野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是,是!奴这就滚!”
他不敢再惹怒龙颜,慌不择路的退出大殿,饶是心里一万个不放心,只得站在门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殿内元衡扶着紫檀案缓缓起身,行至博古架前,打开了暗室大门。
里面是一如往昔的陈设,只不过额外多了一个楠木物架,上面摆着近期的木雕,意态色比之前更胜一筹。
他踉跄走进去,满室皆是承载着他爱意的物件,无一不昭显着他的愚蠢可笑。
他原本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没有希冀,没有欲求,直到她突然到来,黑寂的生活才燃起光亮。本以为夙愿距他只有一步之遥,而今日的所见所闻毫不客气地打破了镜花水月——
假的,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皇叔给他设下的死局。
初牵的手,温柔的吻,床榻上的缠绵,所有回忆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苦痛,有多甜蜜就有多心酸。
她执意将他空寂的心填满,再狠狠击碎,这次连个躯壳都未曾剩给他……
真是残忍。
“朕不过是偷偷的喜欢你,为何要来招惹朕,为何要给朕希望?”元衡蹒跚上前,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顾菁菁,乌睫一颤,哽咽落泪,“原来认真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结局吗……”
“你究竟是有多爱皇叔,要为了他来诛朕的心!”
黯淡的灯烛下,他志崩溃,撕心裂肺的质问着。
委屈和心酸在一刻猛烈爆发,他发疯似的拽住所有的木架,一个一个全部拉倒,木雕稀里哗啦坠落一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
“陛下!”
福禄和几个内侍闻声赶来,站在外面不敢轻举妄动。
一地狼藉,痛彻心扉。元衡的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陛下——”
“传太医——”
在众人的惊呼中,元衡的思绪愈发渺远,如同魂魄出窍,直至坠入黑暗的深渊。
而这对他来说,竟是大慈悲。
翌日,惠风和畅。为了解除顾菁菁的心结,元襄来到延英殿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沈磬岩。
沈磬岩禀道:“陛下巳时不到就出宫了,但因昨日交接忙碌,何时回宫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