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人突然张了口,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林晚卿回了,那双原本还有些迷雾的眼睛霎时澄澈起来,映着莹动的火光,格外熠熠。
李京兆一惊,噎住了,一时也忘了回话。只颤着一只手,指向林晚卿道:“你,你……越权在先,失职在后……干涉案件不说,还害死了疑犯!你竟然……”
“重要的根本不是我害死了王虎,而是他死了。被谁杀的?为什么要杀他?你不去过问这些事情,却抓住这点细枝末节,是妄想从这里揪出凶手么?!”
“大胆!”李京兆瞪着一双睡意惺忪的绿豆眼,声音洪亮,身子却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凶手分明就是跟着你找到的死牢!你利用职权之便,让守卫的狱卒放松了警惕,这才酿成大祸。竟然还敢理直气壮地歪曲事实辱骂本官……”
“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林晚卿拽着鲜血浸透的广袖,掀了身上的薄毯豁然起身道:“王虎无论如何都会死的!杀他的人根本是有备而来,手法凌厉,下手利落!除了刺客和豢养的死侍,有谁能做到在短短半盏茶的功夫里潜入大牢,并且接连杀掉几个手持利刃的狱卒?!”
林晚卿质问铿然,叁两步就行到了李京兆跟前。
她一身的血渍,有干涸的,有未干的。混着灯油的气味,腥闷得让人头晕。
也不知是被血腥味冲的,还是被林晚卿吓的,李京兆一时慌张,连连后仰,差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只赶紧揪住桌角,慌忙吩咐衙役将林晚卿拦住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强打精地坐正了,还虚虚地用手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
“重点是王虎死了,因为你……”
“重点根本是你错了!”林晚卿瞪着李京兆,分毫不惧,白皙的额角隐约可见冒起的青筋。
“王虎不是奸杀案的凶手,甚至赵姨娘都不是他杀的!然而你这个草包从头到尾除了屈打成招,贪功冒进之外还做了什么?!要是早日查明王虎冤屈,那是不是他就不用被关在大牢,是不是就会死了?!”
“你……你……”李京兆辩不过,被她这么一顿吼,就连气势都被压得弱了几度。只能无能狂怒道:“你藐视公堂,辱骂朝廷命官,按律笞刑叁十!来人!给我……”
一声令下,然而还没等李京兆的那个“打”字出口,一句清冷的“等等”适时地冷却了堂上的气氛。
李京兆这才想起静坐一旁,观了半天戏的苏陌忆。只见他月白的广袖一扬,骨节分明的长指挥了挥,方才还听令要蠢蠢欲动的衙役,霎时都跟蔫了的白菜,颔首退了回去。
“苏大人……”李京兆还想说些什么,被苏陌忆制止了。
堂上就这么静了一刹,火光跃动下,他蹙眉看向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录事。
她发髻散了一边,乌发凌乱地搭在肩上。一边脸颊有明显的利刃擦伤,血珠已经凝固,挂在而前像一串红珊瑚。
浅灰的官服泥的泥,血的血……
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是……
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忽然不可抑制地动了动,他也说不清为了什么。
为了她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
为了她洞察事实的敏锐?
亦或只是,为她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
苏陌忆忽然笑了,仅仅是嘴角一丝弧线的挑动。
这一刻,他觉得这个小录事有意思,很有意思。
“苏大人?”这一回,李京兆换了询问的语气,大约是他也察觉到了苏陌忆的反常,一时也不敢妄动。
苏陌忆没有理他,依旧是看着林晚卿,不疾不徐地问到,“你方才说,王虎没有杀赵姨娘?”
堂下的人怔了怔,仿佛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反应了片刻之后才坚定道:“没有。”
李京兆闻言呲笑,一脸的不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因为他没有杀人的理由。”
李京兆又想说话,刚要开口,却被苏陌忆一个凛冽的眼风给扫回去了。
苏陌忆这才继续问道:“那他半夜潜入女子闺房做什么?”
林晚卿沉默,用牙齿轻咬着嘴皮里的嫩肉,弱声道:“若我说王虎告诉我,是他青梅竹马的赵姨娘给他递了纸条,要王虎带她私奔,大人信吗?”
心里悬着的疑问被证实了。
苏陌忆不语,晃动的火光下,他的影子落在脚下的一尺二方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反复捻弄,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眼也遥远地不知落在了何处。
“苏大人?”李京兆揣着颗心,弱弱地问,“苏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示?”
他怔忡一瞬,牵起一丝疏离的笑,“没了。”
“那……这小录事……”为官多年,李京兆自然是惯会看人脸色。
既然苏陌忆已经出面阻止,那下一步要怎么做,自然还是先的问过他的意思。
苏陌忆似乎才反应过来,顺着李京兆的目光看向堂下的林晚卿。
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他收回反复摩挲的手,轻缓地置于膝上道:“她是京兆府的人,怎么责罚,自然轮不到我大理寺来作主。”
“李京兆作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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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直男:不关我的事,脾气这么大,就是得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