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一抬头,见杜太后已进了房门,忙上前道:“儿子给母后请安。”他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守在外面的军士,目光锐如寒剑。
杜太后看在眼里:“你也不要为难他们,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
赵衍扶她坐下:“母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不来这个时候来,难道等我的孙儿被他身生父亲舍弃了再来?”
杜太后只一句话,就让老太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妇人产子,凶险就在瞬息之间,这对母子各执一词,搞不好弄得个一尸两命,他苦着脸道:“还请太后和王爷给个准信,别让微臣为难……”
赵衍道:“还在这里干什么?不是都说清楚了,王妃出了事,我不会饶过你,孩子出了事,母后不会饶过你,最好两个都不要出事。”
老太医抬眼看看太后,见她虽脸色不虞,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吩咐,就退了下去。人刚走,便听太后怒道:“你是越大越出息了,次次都要忤逆我……”
赵衍掀开袍子跪了下来:“母后在我两个府中都安插进这么多眼线,我念她们是母后的人,从来都给足了面子,只这一次事关人命,儿子求母后不要逼我。”他边说着边重重磕了叁个头。
杜太后一接到消息,便从温泉宫赶过来,劳累奔波,又被儿子当面一气,半晌无言,最后只道:“若不是你向来只在女人的事上糊涂,我又何须替你小心着……”一抬眼见儿子的眉头拧得更紧,索性说开来:“你将那个要杀你的婢女藏起来,还偷偷将人放走了,真当自己有几条命被女人折腾?”
原来眼线已布到了他的军中,赵衍沉住一口气:“母后说什么,儿子不明白……”
杜太后道:“你不认也无妨,反正人也被你护着出了城,我又能做什么?不过这一回你必要听我的……”
“母后这样逼我又是何必,他们先是我的妻儿,才是你的媳孙。”
“你糊涂,现在瞒着华阳,她肯乖乖呆在雍州待产,这种事能瞒得了一辈子?哪一日瞒不住了,她第一个要恨的就是你,搞不好还要拉着你们的孩子陪葬……依我说,若是她在产子的时候去了,起码心里少些苦涩,也保住了皇家体面……难道真要等着你的王妃举刀向你,闹出个大笑话,给天下人看?”
她句句说在赵衍的痛处,这些事他还需斟酌,却不该是当下,遂道:“母后的顾虑我省得,便让儿子自己解决吧。”他对着门外道:“来人,为太后找一间僻静的厢房。”
门外的嬷嬷应声要去,只听杜太后道:“慢着,此事你不依我……与杨家言和的事,你却不得不依……这也是你皇兄的意思。”
产房里的太医在外间候着,听着里面的声音,时不时有稳婆出来问他。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看见晋王爷推门进来,忙上前去挡着:“王爷万万不可,此乃血光之地。”
赵衍心中笑他迂腐,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怕这等血光,只道:“我片刻就走,太后已经松口,你不必顾虑,到了万不得已时候,便按我说的做。”
他说完跨出门去,天色已经擦黑,夕阳的余晖从飞檐屋脊处溢出来,美得肃杀。于是独自一人在连廊中慢慢走着。入了秋,夜便凉了起来。这一年,翻天覆地,人常道春华秋实,他只觉得越活越寂寞,全然没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鹤望已经办完了事,从大梁赶了过来,隔着七八步远,轻声道:“王爷,事情办妥了,人已经送出了大梁。”
赵衍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过了半晌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