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人,便能觑其真面目。”
“那姑姑说这个陈元凤是君子么?”赵煦问道。
清河笑了起来,“这个臣妾可不敢乱说了。臣妾从不认识此人,道听途说,往
往做不得准,还得亲眼观察。”
赵煦点点头,叹道:“可惜联也不能亲眼观察每一个臣子。”
清河笑道:“便是官家能够如此,亦不可信。哪个臣子到了官家面前,不会有
所掩饰呀?官家能决一人一族之生死富需,做臣子的要投官家所好,亦是人之常
情。况且许多人纵非刻意,见着官家天子威仪,已是诚惶诚恐,处处小自。官家要
见着人的真性情,却非易事。”
“姑姑说得极是。”他一面与清河闲聊着,一面打开陈元凤的奏折浏览,看到
了一半,禁不住击案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卫”
清河却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并不搭话。但凡涉及奏折之内容,无论是高太后
还是赵煦,只要他们不主动询问,清河便绝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不会表露半点
的好奇。
不过身处她的位置,既便她不主动询问,就算是高太后,有时候也需要与人分
享讨论,何况是不过十六岁的赵煦。不过片刻功夫,赵煦便忍耐不住,将奏折递到
清河面前,笑道:“姑姑瞧瞧这陈元凤的札子。”
清河微笑着接过来,打开翻看,一面听赵煦兴奋的说道:“韩垂相这几日老说
和议,枢密会议也以为深州与拱圣军危殆,联听到的,尽是说为社视计,要刚柔相
济。但却从未有人与联说过这些,若不是陈元凤是自大名府来的,联还一无所知
呢。他在奏折里说,和洗与何去非在大名府苦练新军,少则数千人,多则万余人
列成方阵,四面皆是战车,车上置火炮,战车后面则是盾牌与长枪长矛,其后又有
弓弩手,大阵最中间,有精锐马军。甜火远,则以弩炮攻之:近则有枪矛、弓弩
遇敌先以弓弩火炮攻之,待敌溃逃,再令马军追杀—大名府诸将皆称辽人无以当
此阵者一”
他越说越兴奋,笑道:“既有此等新军,又何忧契丹不破?况正如陈元凤所
言,和议非不可为,然当选择时机。要是辽人态意妄为,大军已兵临大名府防线
我大宋诸军束手无策,事不得已,那也只能议和,此勾践之所以事夫差也。当此之
时,自不能以议和者为不忠,便是城下之盟,也只得咬牙签了,只要知耻近勇,中
夏又岂能长居胡狄之下?又或若两国相争,经年累月,胜负难断,黎民困苦,不得
息肩,那该议和,亦不能多顾脸面,昔日祖宗之优容西夏,便是为此。又或者吾师
虽已大胜,然敌人仍有可存之理,朝廷顺天应人,体上天有好生之德,放其一条生
路,使敌酋为国家守藩篱,这也算是一理一”
“可如今呢?朝廷虽未胜,却也不曾败。深州纵失,拱圣军纵亡,所打击者
不过士气民心,但若朝廷能上下一心,那深州、拱圣军之失,又何足道哉?一时挫
败,反倒可以使一国军民,同仇敌汽。若因此而进退失据,才是真的趁了辽人的
意。这个时候开和议之说,徒然自乱阵脚。”赵煦说到这里,兴冲冲的望着清河
问道:“姑姑,你说是不是此理?”
清河此时已读完陈元凤的奏折,她慢慢的将奏折放回御案上,一面伸手理了理
发鬓,抿嘴笑道:“妾是女流之辈,如何懂这些军国之事?不过官家也莫要误会了
韩垂相的意思,妾观韩垂相之意,不过是同意接待辽国的使节,倒不见得会答应辽
国的条件。”
“话虽如此卫”赵煦摇摇头,道:“其实联也知道韩垂相是主战的,不过,如
今倘若开了这议和的口子,便是给一些误国之辈有机可乘。”
他迟疑了一下,望望清河,终于还是说道:“不知姑姑听说没有,联听到一些
传闻二,,
“不知官家所说的是一”
“联听人说,辽人的密使已到了注京,开出的价码是高丽国、黄金五万两、白
银五十万两、绍钱一百万绍、精绢两百万匹。若朝廷答应,契丹便退出河北,归还
所占城池。”
清河心头一惊,望着赵煦。这个价码她自然早就知道,这乃是辽国密使带来的
口讯,只是不知道赵煦是如何知道的,并且一个字都不差。
赵煦看着清河的表情,却误以为她是全不知情,叹了口气,说道:“姑姑可
知,这个价码却是不算高,甚至出乎联的意料,他们连岁币都不要。你说这点钱算
什么,无非是出卖了高丽国,若然开了和议的口子,朝廷中许多人便会心动。我昨
日绕着弯儿问过范枢使,打完这场仗,朝廷的军费开支只怕都要比这笔钱多出许
多一”他哼了一声,讥道:“这朝廷里,比联会算账的人多着呢,到时候,不知
有多少人会动摇?”
清河静静的听着,迟疑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只恐欲壑难平卫”
“姑姑说得极是。”赵煦重重的点点头,“今日给了他们这笔钱,他们退兵
了,日后怎么办?过几年他们再来?占了这个便宜,这叫食髓知味。但朝廷总有许
多人,见不及此的。他们也不是见不及此,而是不愿意想那么长远,辽人再来,那
是他下任的事了,他们又何苦操这个心呢?”
赵煦心里算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又说道,“便是韩垂相,联也疑心他未必没
有这个想法,北朝既然开了这个价码,他便再讨价还价,削减一些。熬过今朝,缓
过这口气来,咱们再兴兵报复。可联却以为他糊涂了,人家打到家里来了,你都不
能拼个你死我活,过两年,天下太平,想要轻开战端,哪有那么容易?”
“以联之见,这和议的口子,断不能开。姑姑你看这陈元凤的奏折,他对石越
相是颇有微辞的。石越坐镇大名府,一味的持重,这练新军固然好,但难道朝廷还
待他新军练成再打仗?这岂不是平时不烧香,临事抱佛脚?卫朝廷与西夏己纤谈
妥,朝廷卖给西夏两门克虏炮、全面开放粮食、食盐、茶叶、弓、箭、刀、枪、剑
八物之互市,李秉常保证凉州以西,五百里之内,绝不出现百人以上的马军。李秉
常如今战线拉得太长,枢密会议已能肯定,他纵是有心,亦无力来趁火打劫。这火
炮不过安抚一下他,反正辽人也有了,他迟早会有。故此,石越要西军,朝廷便将
西军全部调过来也无妨,只是他不能老借口西军不至,龟缩在大名府一动不动。今
日不是说龙卫、云翼、威远诸军都到了大名了么?”
说到此处,赵煦更是没什么好气,又道:“还有章集也是如此,全是玩寇。河
东只有吕惠卿进取点,其余诸将,皆是唯石越马首是瞻,他们在河东与耶律冲哥过
家家么?种朴每日在雁门出操,耶律冲哥便在关外练兵,两军号声相闻,听说还互
相做买卖卫好不容易去打一仗,又损兵折将,更有借口了。依联看,那场小仗,不
付是消戏给朝廷看的。章集、折克行、种朴、昊安国之流,素称知兵,倒不如京东
路一个蔡京。蔡京好歹还每日在京东路练兵,上了几封折子请求北援沧州一”
清河静静的听赵煦说着,她有心想插几句嘴,替韩维、石越说两句好话,但她
哪敢随便打断小皇帝的话?况且她也知道小皇帝对自己也是有猜忌与不信任的,泥
菩萨渡江,自身难保,更不能多说什么。其实她心里是明白韩维的想法的,韩维绝
不是要答应辽人的条件,但他身为宰辅,自然要多一点准备。万不得已,自然城下
之盟也要签,但此时高太后与韩维都没认为大宋到了那个地步—高太后与韩维真
正的想法是,与辽人边打边谈,能拖拖便拖拖,也能迷惑辽人—若然两国和议
哪怕给深州与拱圣军几天的喘息之机,那也是好的。但这些想法,自然不可能公开
说明。而小皇帝所担心的辽国的价码会让一些人动摇,虽然看起来有理,却不过是
祀人忧天—只要高太皇与两府诸公十意拿得定,谁又能动摇得了?
因此,在清河看来,陈元凤的奏折,固然说得有理,却也没什么意义。只不过
这些苦心,谁也无法一一向小皇帝剖明,毕竟他年纪还轻,管不住嘴巴。辽人在注
京的细作也不少,军国大事,若不能出一二人之口,入一二人之耳,那还有何意义
可言?
她心里想着这些,却又找不到好的机会与小皇帝说这些原委,正在难受,忽听
到陈衍身边的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的跑来,在殿门口叩着头,惊惶失错的察道:
官家,官家,不好了卫”
清河一惊,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腾地站起身来,问道:“出何事了?”
那小黄门望着清河,哭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突然、突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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