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舜态安然,似乎这些日子以来宫里的风雨不是因她而起,似乎敬侍君齐容仪甚至聂景衣所恐惧的不是她的权威,似乎她只是一个公事罢后安享温柔乡的女人。
伸手接过一瓣橙子,随意的揉了揉,一阵清新的芬芳溢了出来,苏舜随手将橙皮撕下来扔进了手炉里,蒸出一阵香。
“孩子们都还好吗?”
苏舜漫不经心的吃了橙子,抚了抚裙摆,随意的询问。
因为今夜她来了金瓯宫,孩子早早就被哄回去睡了,又没有传晚膳,来的迟了,索性连请安也不必了。
聂景衣抬手斟茶,袖子里露出一段雪白的腕子,柔而且韧,上头环着一圈莹莹的白玉,衬着肌肤通透也如玉一般。他专注的盯着夔凤纹白玉盏,答道:“都好。明雩近日能跑了,很喜欢带着人闹腾,明霜便跟着他,没两日两个人都已近黑了。”
他看苏舜并不反感听这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倒也不想拘着他们两个,趁着还小,好好玩玩也是一件好事。”
苏舜点了点头:“嗯,都是皇子之身,性子活泼爽快比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好得多。”
闲话叙过,聂景衣也找不到更多的话题,只能默不作声,等着苏舜开口。
果然,过了片刻,只听苏舜淡淡的道:“敬侍君与齐容仪,教养皇女不善,朕欲降位惩戒,皇后以为呢?”
聂景衣手一颤,低眉顺目,用一个皇后理所应当的态度为他们求情:“生父是皇女的面子,降位恐怕叫皇女更惶恐了。何况……究竟不算什幺大事,孩子们还年轻,好好教,总会好的。”
闻言,苏舜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聂景衣低着头,终于等到她说:“再叫孩子落在他们手里,恐怕是好不了了。朕虽然为明烨铺路,却不屑于如此。她姐妹本就不多,若是养废了,将来用什幺?”
“这二人为一时之愚昧,害了自己将来的终生依靠,这幺蠢,再将孩子放在他们身边,最后只会害了他们,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不许他们再见,或许还能有救。”
聂景衣听的遍体生寒。
他是猜测过苏舜从不怎幺干涉其余皇女被生父溺爱这回事究竟是为了什幺。
只看看太女自幼颇得宠爱,自从五六岁之后就一直被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除了太女之外哪里有皇女有此殊荣?
自古以来正统天命,太女自襁褓就立为储君,况且这些年被苏舜亲手扶持,威势已深,其余皇女无论是声望还是人力,都不如太女许多,已经压过了,剩下的就是拉上来,让她们为太女所用。
而既然要为太女所用,就要太女拉起来。
聂景衣也是权爵之家出来的,这些东西略想想也不是不能明白。就算如今这两个下去了,但只要太女将来继位,几位皇女封王就藩,这两个必然跟着出京,福在后头呢,就是聂景衣,其实也有些羡慕他们。
他们的日子是定了的福气,聂景衣则还在半空中,不知道能够依靠谁。
既然事关太女,聂景衣是不会多插手的,闻言只恭顺道:“陛下言之有理。”
随后就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苏舜不是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是不懂他的立场,但见他这幅样子,仍然觉得十分有趣,伸手抬起他的脸:“皇后贤良淑德,难道不为自己考虑一二?”
聂景衣态平静,目光自然下垂,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臣侍所有皆为陛下所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敢有所不足,亦无不足。”
苏舜松了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良久,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复杂:“你是很好,只是……错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