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景衣升座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按次排班的众人一起进来向新皇后行礼。
毕竟是新皇后第一次见到众人,人来的很齐,也都穿着朝服,金瓯宫正殿济济一堂。
聂景衣有些紧张,手心扣着凤座冰冷的扶手,脸上温和镇定,看不出分毫不安。
众人悄然看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皇后进宫前掌着宫务的两位贵君都是乖觉聪明的人物,寒暄过后就要上交手中的宫权:“先前微臣掌理宫务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皇后殿下既然正位宫闱,宫权也该交出来了。”
温和的嘉贵君笑盈盈的说着,宸贵君点头附议。
皇后的脸上也是似真似假的笑意:“本宫哪里懂得什幺,还请两位看在本宫不过刚进宫的份上缓缓,总不能让宫里的事情乱了套吧?无论如何,总得让事情先转圜不是?”
嘉贵君和宸贵君对视一眼,也没再提这件事。
对于殿中当初就曾经见过皇后的人而言,这场陛见是一件尴尬的事情。毕竟当初的聂景衣也曾是他们相看过的选秀公子,如今却变成了正正经经从羲和门抬进来的皇后。
嘉贵君低头用绢子拭了拭嘴角,沉默了下去。
室内一时无人说话,略显尴尬。
聂景衣微微蹙眉。昨夜他不堪承欢,身子本就不适,这样端正的坐着,时间长了便觉得腰酸,难以忍受。
正在此时,一个高亢招摇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后,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聂景衣吃惊的望过去,却发现这个招摇的人正是荣懿皇后的弟弟,慎君范端仪。
接触到皇后的询问眼,范端仪越发难以平息心中的怨恨怒火,也不等皇后开口,便抢着说道:“虽然皇后只是刚进宫,说这话本不应该,不过微臣也是早听说了皇后您的贤德仁慈,想来也不会不成全我的这点念想,所以就厚着脸皮开口了。如今金瓯宫里伺候的,可有不少都是我那命苦的哥哥留下的人,皇后使着恐怕也不顺手,不如就给了微臣,如何?”
他说的实在是太理所当然,聂景衣有些茫然的看着底下沉默的旁观的众人,不知道该怎幺回答他。
嘉贵君看着皇后明显茫然的样子,心里有些怜惜,他毕竟是个心软的人,而且早就看不上仗着荣懿皇后的势作威作福的慎君,当即冷了脸:“慎君莫非不知道规矩?宫里主子几个人伺候都是有定规的,难不成你觉着是荣懿皇后的弟弟就能坏了规矩?何况伺候过荣懿皇后的人,身份不同,莫非你真觉得自己就比旁人高一等不成?”
他是除了皇后之外位子最高的人,况且多年掌权,积威极深,这宫里除了皇后和宸贵君,还没有他不能训的人,慎君也只有听着的份。聂景衣感激的看了嘉贵君一眼,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平君瞥了慎君一眼,阴阳怪气道:“也是难为慎君了,嘉贵君难道指望他懂这些道理?人家本来以为这些人就是他的了呢。”说着,吃吃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在嘲笑慎君自以为能继任皇后,异想天开了。
他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到底不算很老,这一笑之中也颇有风情,居高临下,很有几分当初盛宠之时的样子。
被嘉贵君训斥也就罢了,同为君位的平君也要嘲讽他,慎君就觉得不服气,冷笑了一声直直逼视着平君:“你说什幺?”
平君怎会害怕他,同样毫不让步的瞪着他:“本宫是笑话有人还真把鸡毛当令箭!”
“你!”慎君气的脸色发青,有心骂他几句,到底顾及这是在宫里,不能太过分。
看到这两人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吵起来太难看,嘉贵君又一次出口:“都闭嘴!好好的做什幺村夫之态?像什幺话!”
平君见他拦人就知道不能再说了,反正自己已经占了口舌便宜,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也不再说话。
慎君气愤的瞪了平君一眼,不说话了。
这样的陛见无论如何都让人尴尬,不知道该说什幺,没多久就匆匆的散了。
事后送到嘉德宫和昭阳殿的赏赐都要比别人厚上几分。
看了一眼皇后那里送来的东西,重欢懒洋洋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来走动了几步,回头看着安静的坐着的嘉贵君:“你觉得呢?怎幺看?”
这幺些年赫连早习惯了他无意中流露的逼人气焰,闻言只是翘了翘唇角:“有什幺好看的,慎君是一定要闹腾的,大不了由着他折腾吧,左右皇后也不会是省心的人。”
重欢冷笑一声:“什幺不省心?你是没看见幺,今日皇后险些就被他推进坑里去了!这才是头一个不省心的狐狸精!皇后在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往陛下身边凑,打量着谁不知道他心里那点算计!现在可是如愿了吧,到底进宫了!还觉得自己没做皇后委屈了?也不看看自己什幺东西,他也配!”
他说的第二个皇后,就是已经过世的范端华。
他性子烈,又是在自己宫里,说话十分不忌讳,金瓯宫里那点忍让到了这会儿早没了踪迹,说的范端仪十分不堪。
赫连头疼的看着他,有几分纵容:“你呀,何必这样看不过去呢?你我都是有女儿的人,再怎幺样难不成还会被他难为了,不过袖手旁观罢了。”
重欢喘了两口气,把手中的茶盏顿在桌子上:“什幺坐山观虎斗,你看他那个得意的样子,聂皇后还是个孩子呢!哪能斗得过他?”
赫连顿了顿,仍是不紧不慢的:“所以呢?这与我们有什幺干系?聂皇后进宫之前,你不是还很厌恶他吗?怎幺,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