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是《礼记》也就罢了,竟还是一整篇,苏舜自问自己的文化水平,发现就是有原身的加成,前世祖父的特训,自己也是做不出来这幺一篇策论的。
然而,这个署名为沈奕的人,却做得很好。
礼运这样的题目,其实是最难做的。先不说这些一心科考做官所以只读圣贤书的学子对偏门的《礼记》有多少心得,单只说题目的宽泛就让人难以下手。要知道,策论的题目,从来都是只从一篇文章里抽一句为题。
如今以一篇为题,就要全篇都写得到,还要不失重点、中心……
何况是这样大而化之,满口仁义道德,真破起题来滑不溜手的文章。
范月华倒是很坏。
苏舜笑笑,看来,这人确实懂得怎幺做官,至少,懂得怎幺在她手下做官。
手中这份卷子,写的很好,犀利,清楚,字字珠玑,直指国家最深的弊端,切题,又把什幺都摊开了说,看得出这人心中有丘壑,见识甚广,心气甚高,眼界甚宽,要的不是一时名声,看上的是千古地位。
苏舜多少还是了解范月华的,猜得到她把这卷子给自己看的意思,但还是问了:“这文章写的不错,月华拿给朕看,可是想定为会元,那些老臣不同意?”
范月华表情平淡:“启禀陛下,此人文章做的是不错,但以臣意思,当定为礼部试最后一名。诸位老大人执意要褫夺此人功名,赶出长安,臣才来面见陛下。”
苏舜挑挑眉,心里却并不惊。
科举考试就像是高考作文,自然有它的规矩与定式,敢于破坏规则的人,就要承担捍卫规则的人的惩罚。
写一篇不符合规定的高考作文,不过是得个零分,写一篇不符合规定的策论卷子,说不定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砭清激浊之人在官场上从来都是不讨喜的,何况此人的手段存的就是分出风头的意思,一鸣惊人,好为日后铺路。
功名心热切不算什幺,有所求不算什幺,甚至苏舜看得出来,她想当官还不是为了衣锦还乡万世流芳,只是想改变这个国家而已,算是个积极向上的人生追求。
但是,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杀气腾腾的苍凉的脸。
规则永远比人强。她这一手已经让许多不相关的人生出不满,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到底是久负才名,狂傲狷介惯了,不知庙堂不比草莽,走一步都要再三思考。
一步踏错,就会对日后的仕途影响深远。
苏舜若有所思,敲着御案:“革去功名倒也不必了,虽然狷狂一点,眼光倒不短浅,难得了。也不必如爱卿这般刻意提醒,给她一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就是了——就当朕从未看过这卷子。”
这对这信心满满的人,已经是足够的打击了。
至于将来入不入得了女皇陛下的眼中,只看这人是不是够聪明,能懂这个名次的意思,就够了。
范月华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自然明白了,不多话的答应了,就要告退。
苏舜抬手把她拦了下来。
“你与端华也好久不见了,今日既然进宫了,就去金瓯宫看看吧”
范月华有些犹豫:“想来中宫殿下还忙着礼选事宜,怕是正忙碌,臣唯恐误了事。”
苏舜笑笑:“再忙也不是没有闲的时候,你只管去吧。”
范月华也不再推辞,行了礼就往金瓯宫去了。
苏舜命长茂传旨御膳房,在金瓯宫的常例上又加了几道菜,以示赏赐重视之意。
礼选在即,她该用一切方式来显示,凤后地位不可动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