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雪狂暴,待得苏舜上马车时大风仍未止。她穿的绛紫两色绣七凤裙在大毛披风底下也沾上了些雪沫。
本不至于如此慌忙不顾天气入宫觐见的,但苏舜知道女皇苏烈为她的这场大病窝着火。如今她总算是大好了,就怕心疼她的苏烈下旨将那位她“求之不得”的晏从云晏公子赐给她。就算是年下了不好赐婚,依苏舜这些时日对女皇的了解,也是少不了赐下些宫人的。
苏舜不想应付纷至沓来的男人,只好亲自上门去应付女皇赏人的兴致。
马车里摆着一张低矮的黑漆小几,上面放着一盘荔枝,一盘紫葡萄,一侧镇着个小小的瑞兽香炉,车里散发着果香和上用白檀香混合松柏枝的异香。
苏舜照旧懒懒横在榻上,曲线如凝润春山,风姿如雪夜寒梅。榻前跪着一个贴身小侍,剥开一枚龙牙荔枝喂进苏舜口中。
奢靡,太奢靡。即使是前世就见识惯了的苏舜,也觉得自己现今的日子舒服的太过分了。
大夏领土广阔,物产丰盈,货运又极为发达,即便是位于北方的帝都,冬日里也贡得上各气候带的水果。不多,旁人或许是身份不够,享用不到,可苏舜不同,女皇的嫡亲妹妹,自然得的是天下头一份的供奉。
甘甜如醴酪的荔枝在口,苏舜瞧着从腰上垂下榻沿的流苏佩绶,一时有些恍惚。
半个月前她从乱梦中醒来,发着高烧智迷离,就见着一个赤色人影扑上前来叫她舜儿,问她感觉如何,让她别吓姐姐。
苏舜仅存的意识冷笑。
什幺姐姐?她是家中独女,承了祖业执掌财团大权,一干堂表亲纷纷扑上来要从她身上捞好处。尤其苏朦那个贱人,叫她好妹妹的时候,以为她是忘了幼时她的那些杀机了幺?
最后是她信错了人,落得个身死魂散的下场,可那些人也得不了好,尽管狗咬狗吧!
想到这里苏舜才觉出不对。原本就说不出话,一激动就又昏迷当场。
最后残存的意识就是:我不是死了吗?!
再醒来是两日后。想必那时原主已经彻底消散,她看到床榻前半打盹的狼狈女子,自动伸出手,脱口而出:“阿姐……”
女皇瞬时惊喜,泪落如珠。
苏舜想起了一切的一切。
她没有亲人,可女皇与昭王不同。出自一父,只差一岁,年幼时元后被废,两位尊贵的帝女一同捱过痛苦的日子,年少时先皇病危,她们一同夺权,苏舜从未想过登上大位,女皇也从未疑她。
她们的过往纠缠得比世上大多数亲人都紧密,情谊自然不同。
死生不复相疑。
不过半月,苏舜就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她不是放不下的人,也并不怕死,这多出来的一世是幸运,是礼物,她是不会浪费的。姐姐,和一切,她都喜欢,也都会守着。
有时她也叹息,原身心太软,将府中人宠的太过,连主子的终身大事都敢搅和,甚至在病中被那雪衣推到,脾气也忒仁厚好欺负。
苏舜杀伐决断惯了,发现自己除了比原身无情之外并没有什幺差别,就懒得深挖原身心理,转而研究这里为什幺会形成女尊。
这个倒也是有说法的。
传说从前倒也是有一段男子为尊的历史的,可发展到一定阶段,男女生育功能对调,男人被生育能力拖了后腿,迅速交出了权柄。苏舜觉得听起来倒是很像原来的世界里母系社会的那一段古老历史。
苏舜猜测关于生育能力的变化是急剧变异。而且这段变异是有史可考的。距今五六百年,有些观念还没丢。比如男女都不以虎背熊腰为美,女子讲究雌雄莫辨,男子讲究俊秀挺拔,高挑顺从——据说这样好生养。理所当然,乖巧的中性美少年也大行其道。
审美观念沿袭到了服饰上,则女子仍可着裙,也可穿袍,男子流行的是收腰显身形的袍子,花样繁多。劳动人民全家袍服,权贵女子则不用顾及方便,裙裾飘飘。同理,男子也只在发冠与簪上变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