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二同样是处在震惊中。
于是洞中一片凝重的安静。
许久,任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清晰而坚定“兰兰姑娘,我虽不知你对宁、兰两家的婚事如何看待,但我小师弟对你确是真心实意。你这般作为,又置他于何地”当年自东溟岛回来,他便看出小师弟对兰七情根深种。
兰七转头看向他,色依旧怔忡。
任杞此刻早忘了自身处境,只为小师弟抱不平“兰姑娘,我小师弟是个实心眼的人,你若是另有所爱,那便该与小师弟解除了婚约。”
兰七闻言默然,碧眸幽深。
任杞面色庄重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许久,兰七自袖中取出一柄巴掌大小的银枪,手一扬,银枪插入洞壁,碧眸看一眼任杞,似乎要说什么,可最终她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任杞见之一怔。
而一直静默的明二看着洞壁上的银枪,微微弯唇,隐约一笑,眼见兰七的背影消失于洞口,明二忙走至任杞身边,解开他的穴道“任师兄,多有得罪了。”轻轻一语后,身影一飘,便追着兰七而去了。
而洞中,任杞看着空旷安静的石洞,直以为是一场梦,可转动四肢,传来一阵僵痛,告诉他非在梦中,再一抬头,便见洞壁上插着的银枪。
那枪的样式是宁家的家传银枪,所以他知道这肯定跟小师弟有关,抬手,欲拔下来,可转念一想,又作罢了。他猜测着,兰七并未将枪交给他,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将枪插在洞壁中,定是要他将她刚才的举动告诉小师弟的。
数月后,任杞带着回山的宁朗来到山洞。
宁朗看到洞壁上插着的银枪,顿时面色一白,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于是,任杞想,这或许就是解除婚约的意思所以小师弟难过了
只是宁朗最后离去时,并未将银枪拔下,而是将其留在了山洞中。无论任杞问他什么,他只是沉默以对。此后的许多年里,任杞有好几次看到小师弟独自一人去到山洞,对着洞壁上的银枪,有时怔立半晌,有时呆立半日。
而那洞中插着的银枪,便成了任杞心头的一个结。
很多年后,他偶遇兰七,那时候他已是稳重干练的浅碧派掌门,所以面对碧妖已可从容应对。于是他问她,将银枪留在洞中到底是何意若是解除婚约,那为何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也不至于小师弟这么多年都一直守着婚约孤身一人。
那时候,碧眸依旧妖异如昔的兰七闻言,并未立即回答他,而是色怔忡。只因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们从东溟岛回来,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那个明朗如日的少年睁着朗如晴空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我一生都对你好,我一生都不会变,你信我。”
于是,任杞在听到答案之前,先听见了一声沉沉的、幽幽的叹息声。那是他认识碧妖以来,第一次从那张妖美的脸上看到伤感。
兰七道“任世兄,我将信物留在洞中,便等于将那个约定留在洞中,我已放开,宁朗是放是守,那由他定,若他情思已断,自可取了银枪,再与其他女子缔结良缘;若他执著于诺言,我却将银枪亲自递到他手,那便是对他的侮辱,是另一种伤害。所以,我只将银枪留在那里,他心里也很明白。他能放开,我亦欣慰;若不能,那这一生我便待在他心里又何妨。有的人,求不得或许一生伤情,但有的人,无须求得只要存于心中便一生足矣。”
任杞闻言怔然。他回想起这些年来的小师弟,当年懵懂的傻小子如今已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虽然孤身多年,却不见他有伤寥落之时,他行侠仗义、目光清朗、态安宁。
“我这一生,遇见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从未悔过。可是宁朗是我一生的愧疚。”
兰七最后的话语任杞记着,可终其一生,他未曾与宁朗说过。他想,他的小师弟无须知道。
这世上,有的人一生遵守一个约定,一生心中放着一个人,亦过得满足而安宁。
本篇完
五 华音
又是八月至,可在青冢山的深处,依旧温润如春、和风徐徐、梨花若雪。
列炽枫和云无涯一路穿花拂柳、掠湖过林,终于到了梨花冢。
“这数月来不闻他俩消息,难道就是隐居在这里” 列炽枫盯着前方道。
“这地方倒是不错。”云无涯打量着四周道。若非兰家人的指引,他们可真不知青冢山里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梨花冢这么怪的名字。”列炽枫看着前方道。
前方的梨树荫下立着一块三尺高的石碑,石碑上 “梨花冢”三个楷体大字浓墨挥洒,并排又刻着“入者死”三个狂草大字鲜红如血,张狂得仿似露出厉爪的猛兽。
“走吧。”云无涯抬步前去,“既然明、兰两家的人都说他们家主在这里 ,那等见了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两人往梨花林深处走去,走了约莫两里地的样子便听到潺潺水流之声,再走了片刻,顿时眼前一亮。
重重胜雪的梨花林里,苍翠的山壁高高矗立,一道山涧潺潺而下,流入山壁下的小小池塘里,池面上漂浮着一层梨花瓣,一座拱形木桥横贯池塘,池塘前架着一副秋千,秋千后则是一座精巧的竹楼。
两人看着,直觉得眼前仿如图画,苍翠、淡白、青黃三色便渲染出幽静出尘之气。
而在这图画之中更有如画之人。
池畔的梨树下搁着一张圆桌,兰七坐于桌后,正垂目看着桌上的一盘棋,似在沉思,浑然未觉有人到来。此刻她风鬟雾鬓,罗裙曳地,容颜绝世,而在她身旁,明二一身白衣临湖而立,唇角衔着一抹柔柔淡淡的微笑,凝眸看着她。
列炽枫,云无涯见之顿时一呆,这两人竟可有如此融洽之时
正在这时,明二抬首,看着两人,微微颔首,似乎早已知道两人到来。
“啊我想到了”垂头沉思的兰七蓦地一声惊呼,手起棋落,“你看,我下在这里不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