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笑起来,用重剑拍了拍长庚的肩膀,回手将重剑扔给身后的玄鹰“不错,功夫没懈怠过。”
长庚活动了一下隐隐发麻的手腕“比义父还差得远。”
顾昀大言不惭道“嗯,那是还差得远。”
长庚“”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先自谦再语重心长地教导两句吗他怎么还顺杆爬了有这么不谦虚的义父吗
顾昀“你要是到西北大营来,我可以亲自教你。”
果然还是为了这个,长庚忍不住失笑。
说起来也是怪,有的时候,一个人真想得到什么东西,汲汲渴求机关算尽也求不到,忽然觉得不想要了,那东西反而会纠缠着找上门来。
长庚婉拒道“我在侯府的时候,曾问过师父,义父小时候练剑习武也是在侯府,为什么能那么厉害,师父告诉我,功夫扎实,主要看自己肯下多大工夫,功夫厉害,主要是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情况多了,谁教都一样。”
顾昀笑容消失了。
长庚“义父,我三思过了,还是想出去见见天地。”
顾昀皱眉道“京城和边疆的天地不是天地吗你还要见什么,大梁装不下你了你还想游到西洋去吗”
又要吵,玄鹰在后面一声不敢吭高大的天空杀手抱着自己的重剑,假装自己是一座忘了收的煤堆。
长庚不吭声了,只是深深地看着顾昀,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把自己心里压抑的事呕吐一样地倒出来,后来忍回去了他设想了一下顾昀可能有的反应,感觉自己可能承受不了。
顾昀“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哪来的,明天就让那和尚滚蛋,你老老实实回京城,既然不想去西北,那就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长庚很想冲顾昀大吼一声“侯府不是我的家。”
可这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一口咬成两半,咽下去了,他本能地怕说出来伤顾昀的心尽管不知道顾昀有没有心可以伤。
“义父,”长庚静静地说,“这次累你从西北赶来,我心里很难过,但你要是不讲道理,我也只能任性以对。我能跑一次,就能跑两次,你不可能永远看着我,侯府的家将关不住我的。”
顾昀气懵了,侯府一直是他心之归处,无论多不想返京,一想到可以回家,总归还是有所期待的,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在长庚眼里,那里就像监狱一样。
顾昀“你尽管试试。”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玄鹰连忙追上去,顾昀还没走远,根本不避讳长庚听见没听见,冷冷地吩咐道“你明天不用跟着我了,跟着四殿下上京城,不能让他离开京城一步”
玄鹰“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算了,连门口飞的黑鹰一块烧成了秃毛鸡,真是无妄之灾。
第二天清早,顾昀顶着火气就走了。
他没再见长庚,临走的时候,缺德的安定侯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姚大人家五岁小孩的院中,将人家放在秋千上的竹笛摸走了,那小孩醒来以后发现笛子凭空消失,伤心得嗷嗷哭了一整天。
顾昀比来时还迅疾地赶了回去,落地后跟沈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准备药。”
沈易色凝重“你现在还能听见吗”
“能,”顾昀道,“快不能了,有话快说。”
沈易从怀中摸出几张纸“这是沙蝎子的口供,没给别人看过,我亲自审的,等大帅回来定夺。”
顾昀一边走一边一目十行地翻看,突然,他脚步停住了,蓦地将手中的纸折了起来。
一瞬间,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沙蝎子进犯古丝路只是顺便,他的目标竟是楼兰,他手上有一张楼兰的藏宝图,所谓的“宝”,竟是千顷的紫流金矿。
沈易压低声音问道“大帅,兹事体大,上报朝廷吗”
顾昀脱口道“不。”
他心下飞快地转念“图在哪”
沈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沙蝎子纹在了自己肚皮上。”
顾昀“没说哪里来的”
“抢来的,”沈易说道,“这些沙匪横行无忌,中原人、西域人诸国、西洋人,碰见谁抢谁,自己都不知道是抢了谁的东西里面夹带的。”
顾昀“唔”了一声,眯起视野开始有些模糊的眼,望向远处万家灯火的繁华楼兰,一个楼兰小伙子远远地看见了他,人来疯似的坐在城墙上弹起了独弦琴,看着顾昀不停地笑。
顾昀无暇和这些吃饱了就知道喝酒玩的楼兰人逗,回手将那几张纸塞给沈易“灭口。”
沈易瞳孔微微一缩。
“灭口,毁尸灭迹,”顾昀嘴唇几乎不动,话都含在了牙缝间,“连着那沙匪一帮,就说悍匪要越狱,我方将士迫不得已,只好将其斩杀此事在你我之间,泄露出去唯你是问,立刻追查那张藏宝图的由来。”
沈易“是。”
片刻后,他又问道“大帅,我听人说,京城那边传来谣言,魏王被软禁了”
顾昀看了他一眼“你也说是谣言了,圣旨未下,不要胡乱猜测,办你的事去。”
沈易应了一声,顾昀脸色倦色未消,站在原地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希望自己对这来历不明的藏宝图反应过度了。
东海蛟祸未平,西北又出变故,他总觉得这些事不是巧合。
半个月后,两封江南奏表罗在了隆安皇帝李丰面前。
李丰敲了敲桌子,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留长须的男子立刻上前,替他调亮了汽灯,此人正是皇上的亲舅,名叫王裹,当今第一宠臣。
李丰打开上面的折子,正是姚镇当日与顾昀商量的说辞,隐去玄铁营和临渊阁,将江南大小官员马屁从上到下拍了个遍,最后歌功颂德一番,皇帝看完后没说什么,拿起第二封折子。
第二封却是一封密奏,说辞与上一篇截然不同,上书“海上剿匪之日,安定侯及玄鹰、玄甲数十人现身东海,拿下贼首,据贼首招供,叛军海蛟上令有一女子,行踪诡秘,疑似临渊阁之人,似是顾昀旧识。”
李丰看完以后什么话也没说,顺手将两份奏折递给了王裹。
王国舅飞快地看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丰阴晴不定的色,揣度着他的意思开口道“这皇上,安定侯牵扯其中,虽然有功无过,但这擅离职守,也”
李丰“他有玄鹰可一日千里,纵横中原不过几天的事,虽擅离职守,但也不算特别有失分寸,只是朕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巧,安定侯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王裹眼皮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李丰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头“还有临渊阁临渊阁隐匿江湖多年,为什么突然现身顾昀什么时候和这些人扯上联系的”
临渊阁,盛世不出,出必逢乱。
王裹深吸一口气“皇上是说那顾昀心怀不轨”
李丰斜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国舅想哪去了,十六皇叔从小和朕一起长大,弹压叛逆立下大功,你这么想,岂不是要寒了忠臣的心”
王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只敢附和,没敢接话。
李丰“只是我大梁万里河山,南北四方全仗他一人,岂非要累死朕的小皇叔吗朕想着,也是该找人替他分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