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炮击开始!”然后朝身边的一个小队长道:“对东南区域的炮击结束后,不要等烟散,带你的小队进去,由西北向东南梳理。”
鬼子小队长急不可耐地点头,掉头朝他的队伍挥手,那些临时在雪里烤火的鬼子立即稀里哗啦站起来,将防毒面具戴上脸,再重新扣钢盔,一个个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无脸怪物。
炮弹的呼啸声随即响起,刺耳啸叫飞行。射击诸元早已修订完成,炮击范围只限于村子东南,仅有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接到的命令是打光炮弹,所以鬼子炮兵们开始疯狂向出膛的炮口里装填。
鬼子大尉愉快地笑了,笑得肆无忌惮。
这一刻,战斗其实已经结束。
……
只有爆炸声,因为爆炸声淹没了一切声音。
只能看到砖瓦不停地飞起,不停地坠落。
硝烟腾起,再腾起,连续腾起,铺成一片来不及被风吹散。
晦暗的天空,看不出将近的傍晚,硝烟中的光线越来越暗。
所有祈盼黑夜来临的视线,都以为这是夜的来临,黑蒙蒙的,很虚,很缥缈,视野中还在升腾着新的黑色,和无尽坠落。
最终,分不清是天黑了,还是硝烟遮蔽得黑了,或者,是自己已经阖上了双眼,以为自己还活着。
瓦砾中,卫生兵把脸埋在湿军帽里,痛苦地蜷着身体,猛烈咳着,咳得几近窒息。
地面的一次次震颤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一些,睁开湿蒙蒙的眼,发现四周的烟色淡了,但是东南方向变得黑蒙蒙一大片,爆震爆闪。即便是这里,炮击区外,也在下着碎砖雨,一次次砸中他本在痛苦中的身体,因而无法察觉新的痛。
他想站起来,却因刚才的痉挛而无一丝力气,只好痛苦着爬,要爬向硝烟升起的地方,他想在那里。
血淋淋的双手扣着地面的碎土,逐渐被灰色覆盖了那些鲜红,拉扯着他无力的身体,在尸体与一次次震颤跳跃的瓦砾中,向硝烟方向挪动了十几米。他又想起来,他的医药箱不在,于是换了一个方向,要去寻找他的药箱。
在他身后,正在消散的烟雾中,有黑影逐渐浮现,晃动。后来,钢盔下的黑暗面具慢慢浮现。
一个鬼子用枪口前的刺刀戳穿了躺在地上痉挛的人,抽出来,抬起防毒面具,两个黑蒙蒙的面具镜片注视着爬行在前方的人影,举起了手里的友坂步枪,枪口前的刺刀还在滴落鲜血。
他似乎注意到了目标手无寸铁,又似乎注意到了那个几乎已经无法分辨的红十字,于是,即将扣动的扳机被他放开了,随后放下了枪口。
然而,旁边的另一个面具也注意到了爬行在前方的目标,端起刺刀,一步步地走过去。
卫生兵继续艰难爬着,咳着,他的崩溃状态完全听不到后面传来的沉重脚步响,根本不知道刺刀正在慢慢垂低,离他越来越近,他只想寻找他的药箱。
鬼子终于站在了爬行的卫生兵身后,低下面具俯视着,高高擎起刺刀,一抹寒光闪过刀锋,雪亮。
啪——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这一声枪响显得不够清脆,却足够惊醒所有戴着防毒面具的鬼子。他们一个个扭转了无法展现表情的面具,盯着前方那个擎着刺刀的,看着他仰面坠落,噗通——浮灰大片。
哗啦啦一阵脚步疾响,有鬼子在面具后含混不清地喊着,有鬼子在寻找掩蔽,有鬼子在抬手指旁边的一个院子,有鬼子奔向那院墙的侧边包抄。
“废物!爬进来!”破布蒙脸的大狗突然站起在一处残墙豁口,开始了快速射击快速拉拽枪栓。
鬼子惊慌朝巷子两侧猫腰猛窜,进入掩蔽位置后立即举枪还击,豁口后的目标只速射了三枪便缩身不见了人,另一方向的院子大门内反而探出了中正步枪的枪口。
啪——啪——
刚刚打出两枪,跪在大门内墙的胡义便被鬼子的还击给打得贴墙躲,大门口噼噼啪啪跳弹响。
“把他拉进来!”听到了鬼子们的拉拽枪栓声,胡义再次试图探头射击,只放出一枪,又被鬼子还了三枪,缩回来时,帽檐留下个弹洞,透了光。
院墙豁口处的大狗快速向墙外探了一眼,跟着闪身回墙后,噼啪——豁口的砖上挨了两枪,迸起的砖灰溅了大狗一脸:“我特么够不到那废物,他离豁口太远!废物!你特么倒是爬过来啊!晦气玩意……你特么早晚妨死老子!咳咳咳……”
胡义无奈了,这种情况下,鬼子应该已经到了侧面院墙后,随时可能有手雷飞进院子。现在必须重新返回屋子里,利用那些打通的屋子换位周旋。
“撤!”话落收枪往屋门口冲。院墙豁口边的大狗同时拔腿往屋里跑。
蹲在屋里窗口下的半仙探着头,看着这一幕,突然扯开嗓子大喊:“我受伤啦!帮帮我啊!”
没人能相信那卫生兵还能站起来,无论胡义还是大狗,甚至包括那些鬼子。然而,卫生兵正在冲进院子大门,虽然踉跄,他居然正在冲进院子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