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胡义当使者去了,石成这个踏实的不在家,骡子这个偶有鬼主意的也没回来,目前九连大将只有一位,马良。
可是要开会,也不能就指导员和马良二位吧?那不叫开会,那成嘀咕了!所以,三排副李响列席;可这还是不行,李响这货是个茶壶,问不答,有问他也说不出啥,不讨论不争辩,加上他也没区别吧?虽然秦优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可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组织一次‘作战会议’,不像点样哪行,鉴于上一次九连战斗的表现,小红缨也被列席了,这回总算是凑成了一桌。
秦优的住处小木屋,就是九连指挥部,一张破桌子四个板凳,外加一床一火炉。
秦优上首坐了猛抽烟,皱起一脑门子皱纹。
马良左面坐了,拿着他的军帽在修型,眉头深锁。
李响右边坐着,一手拿钳子,一手捏着块铁片,闷头不知道在鼓捣个啥。
小红缨坐在下首,半伏在桌边,一手搂着个破茶缸子,一手蘸水在桌面上乱画。
静得没边儿了,秦优不得不敲桌子:“哎哎?我说三位,说话啊?”
小红缨抬起了眼皮:“说啥?”
“说打李有德啊!”
“我不都说了吗,你们都不同意,还问我干啥?”
马良放下了手里那顶已经不能再漂亮的军帽:“你说那叫主意么?”
“怎么不叫主意?把你那一排给我,我带上李响和那一大桶汽油,去烧他个乌漆墨黑,简单又方便。”
“你怎么就跟放火杠上了呢?水火无情,一把大火下来那还好的了么?团里的命令是不要和李有德结仇,你这不是逼着他找咱来拼命么?”
“所以啊,还问我干啥?”小红缨闷头继续去画她的小王八了。
秦优被他抽的烟呛得咳了几声,而后朝马良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要按团部这要求,办法真不多。”
“不多也得想啊,说的是即刻执行呢。”接着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踢了李响一脚:“我跟你说,不用你小子在这穷鼓捣,定不下个方案今天不散会,开到明天也不散,我让你坐这鼓捣个够。”
李响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我……没意见。”
“……”
马良叹了口气:“其实……最好的选择……是打炮楼!即是打,又打不出仇。可关键问题是……这也是个最不容易的战斗,硬打咱们打不起,轻打又没效果,难在这了。”
“打炮楼?”秦优考虑着马良的话,从大方向的要求上来说,这确实是最可行的选择,可马良所愁的一点都不差,九连牺牲不起了。秦优一拍桌子:“现在咱们就来研究研究打炮楼的问题!”
“真打啊?”马良一副无奈。
“谁要是能想出个既能打下炮楼,又能减少牺牲或者不牺牲的办法,我就让他指挥这场战斗。前提是不准打绿水铺炮楼的主意,要打也是打落叶村炮楼。”
“为啥?”三个人这次异口同声。
“哪那么多为啥?想当连长现在就给我想!”
话音刚落,小红缨的辫子便翘起来了:“这个连长我当了!”
“啊?这么快?说个主意来听听?”
“主意……那个……我还在想。”
马良听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帽子扔那小官迷脸上。
……
一个八路大步奔跑在荒原浮雪,他身后几十米远,两个兵正在大步奔跑着追,一片村子正在他们身后的东北方向渐远。大狗利用他的人际关系,吸引了村子西南方向的哨兵,然后胡义这个八路便跑了,他自然要追出来了。
现在村子已远,八路跑在前头仍然不停,两个兵追在后头也不停。因为跑的是真跑,追的也变成了真追。
一个边跑边问:“大狗,咱还追他干啥啊?”
大狗气喘吁吁答:“报仇!他个狗八路以为那一棍子是白打的吗?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哎呀我天,你至于吗?”
“怀表。银的。逮住他咱俩的盘缠都齐了!”
这句话管事,另一个兵立即闭了嘴,奋勇直追。
哗啦一声,大狗边跑边拉动了枪栓,他拎着的是一支漂亮的‘马四环’,这个邋遢兵痞与这支步枪根本不搭调,但这偏偏就是他的枪。
“土八路,再不停下我可要开火了!”
奔跑中的大狗突然一个急停,脚下滑起碎雪大片,那支马四环步枪异常熟练地飘平,枪托利落靠紧了大狗的肩膀,如此气喘吁吁之下,他竟还能把枪端得稳,靠在表尺后的眼在这瞬间习惯性变得冷而凌厉。
胡义停下了,微驼了背,大口喘着气,并没有去摸他腰侧随身的枪,也没有举起双手,更没回头,他只是静静盯着前方,不停地喘。伤势并没彻底好利索,跑了这一段,很多位置都疼。
端着枪的大狗一直瞄着,向前走着,他心里有点诧异,这八路为什么不趴下,他也带着枪呢?他不像个怂包,这样就老实了?有诈!枪口一直紧瞄目标后背,余光一直注意他垂在两侧的手,只要他有摸枪的动作立杀!
过了一会儿,当这两个追兵站在了胡义的身边,大狗手里的步枪缓缓放下了,他们开始跟胡义一起往前看,呆呆的喘息着,像是三个并立寒风的木桩。
前方,灰白色的地平线,正在出现一排排黑色的点,正在慢慢清晰,正在逐渐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显得越来越宽。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铺上了一层乌云,却不及那条步兵推进线带来的压迫感,让三个傻站在荒原上的人觉得风更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