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石成连背带挂带着八支三八大盖进屋,一脸萎靡地将枪一条条竖在桌边。
一个统计员扭头朝另一个统计员道:“八条,记上。”
“等等!”秦优甩下手里的烟站起来了:“先别忙,在你们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统计员放下笔,故意学着秦优刚才的和蔼可亲样儿道:你说你说。”
“我是指导员,战士们的情绪我都看得见。眼下……团里唯一缺枪的单位是三连吧?我来得晚,我对三连没有成见,所以我只说我个人的想法。三连……是有他自己的游击区的,他再缺枪,枪也比我们九连多,是不是?但我不同意你记录这几条枪的原因不是这个!”
说到这里秦优把竖靠在桌边的几条三八大盖步枪一条条并列着摆上桌面,抬手指着一个个枪托位置:“你们自己看看!”
刻痕,几乎每一支枪托上都有刺刀的刻痕。有的……刻着‘九班’,有的……刻着‘九排一班’……有的刻着丑陋人名……有的只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姓氏,有的刻了‘正’字或者尚未刻完的‘正’字,有的只是并列划着整齐的道道,一笔一条命,一枪也是一条命!
“九排打县城东门的时候还没我这个九连指导员呢,不过我知道这些枪是他们埋了战友之后背回来的,这些枪……生于九班,生于九排,比我来得还早。我……觉得……这是九连的历史……不是缴获!”
石成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垂下了头,垂得看不清他的面孔,他觉得心里发颤,于是他不得不在失态之前离开桌边,大步出门。
啪——笔记本被合上了。
两个来自供给处的统计员起立,朝秦优利落敬礼,而后道:“我们走了!”
秦优面色反倒忽然尴尬:“这……弹药什么的还没记呢?”
“不用记了。”其中一个拿起了钢笔快速拧上了笔帽,别入上衣口袋,然后把笔记本揣进口袋。
“那个……孙翠啊,你现在赶紧做饭,得提前让他们吃上。”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回团里。”两个统计员抬步往门口走。
秦优试图拦阻:“这哪行?路远天冷,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走在前头的统计员回头道:“秦指导,你啥都别说了,也别送。”然后大步出门口。
后头的统计员走到门口也停下来回头:“秦指导,你不知道,当初九排在县城大门里填人命的时候,扫荡的鬼子离我们只有十里远了!”然后大步走出门口,追着前人匆匆远去。
胡子拉碴的秦优傻站在敞开的屋门口,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统计员,讷讷嘀咕:“你看这事弄的……我话才说了一半啊……还有好些个人想法没讲完呢……至于走这么快吗?”
噗通——摔倒声响起在门外旁。
扭头往旁边看,一头摔进雪堆的李响正在慌里慌张地狼狈爬起,像是嘀咕又像是对秦优说:“地上太滑……我……只是路过……”
“路过?既然路过了……那你现在去把石成和骡子找过来,到我屋里坐坐。”
“呃……指导员……我……”
“包括你!”
咣当一声,屋门关了,呆呆的李响,丑陋疤脸上的脏雪正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