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过去了,葵花趴在窗外道:“周姐,他魔障了,根本劝不动,拉也不走,话也不说。”
窗内的周晚萍看了看操场中间那块‘风化石’,回头朝小丫头道:“神仙,你快把他收了行不行?再站一会儿就吹干了,这不是给我找活儿吗?”
“又不是我让他站的,关我什么事?”
“算我求你行不行?”
“周阿姨,你别跟着搀和了好不好?他就是高一刀那个大王八蛋派来当奸细的!我要是不卡住他,狐狸那德行能指望上吗?唉——操碎了心……”
那副委屈的小口气让周晚萍很无语。
四个小时过去了,一个警卫员跑进了团部:“团长,他还在操场上站着呢。”
警卫员说完便离开了,丁得一撇下手里的书:“你怎么不出面呢?真由着丫头胡来啊?要不我去解决这事。”
“你也别去。既然是‘不耻下问’,那他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出去逼着九连收了人,根本于事无补,凭二连和九连混的那个臭,该遭的罪那小子照样一分不少你信不信?阳奉阴违还不如现在这样摆在台面上好呢。”
陆团长起身来到窗边,听着院中的偶尔呼啸,停了会又道:“九连确实有过人之处,高一刀能这么做,我很高兴,其实我是打算帮他一把的。”
丁得一笑了笑:“我敢说就算他站到天黑,站到倒下,那臭丫头片子也不带松口的,不用命令强压,你还能怎么办?”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只是火候未到而已。”
……
残阳如血,秋风如刀,黄沙土尘在空旷的操场上阵阵飘。
一个八路军战士的身影,迎着血色,摇摇欲坠,仍然在努力挺高胸膛迎风,灰蒙蒙的脸,昂扬着,映照出痛苦的骄傲。
他用意志在支撑,他的意志很单纯,只是不愿丢二连的人,要像连长一样屹立不倒。
经过的战士没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了,有些人似乎懂了,为什么二连是尖刀连?也许根本不是因为二连的拼刺技术最高,也许根本不是因为二连的刺刀最雪亮。
……
晚霞之下,炊事班大院如时开始喧嚣。
那张刻着丑陋小女孩的桌子,是唯一空着的一张,因为最近小丫头回来了,她又开始霸占了,跟她关系不够近的,识趣地不坐这。
警卫排长小丙和团部通信员小豆勾肩搭背进了院,到这坐了;不久,小红和葵花嘀嘀咕咕进院,也到这坐了;后来,一连的铁蛋也来到这张桌子,现在团里人不多,为节俭,一连跟团里的炊事班暂时合了火。
最后,周大医生出现,小红缨在她屁股后头跟着,嘻嘻哈哈入座。
够十几人的长桌,只坐了这七位,偏偏是全院里最叽叽喳喳的一桌。周晚萍本来一直是由小红或者葵花替她把饭菜打回宿舍去吃的,但是这几天小红缨回来后,每次都拉着她到炊事班大院里就着西北风吃饭,虽然深秋的天气已冷,却让周晚萍喜欢上了这种氛围,一种无法言述的惬意感。
小红和葵花劝小红缨放田三七一马,小丙和小豆劝小红缨坚持原则不能中计,铁蛋挑水挑得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只管哼哼哈哈。
小红缨根本不表态,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要二连的王八蛋。别人的饭都上了,只有她那份迟迟没来,正要翘辫子喊王小三呢,王小三来了,小心翼翼端着个破碗,递放在小红缨面前,贼眉鼠眼往厨房门口瞧了一眼,然后低声对小丫头道:“这是牛大叔刚做好的,就这一碗,说是只给你一个人喝,别人全没份。”
一双大眼纳闷地眨巴眨巴,低头瞧,破碗里盛着半碗水,似乎带着点微微的绿色,水面上漂着一根孤零零的苦菜叶,这是用这么一根苦菜叶煮出来的半碗汤,没有任何作料!
桌上已经开吃的几位停下了动作,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小丙嚼着嘴里的东西问:“小三,你拿错了吧?”
“我倒是想错呢!”
滴答——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入淡如水的汤碗,清脆地响。然后第二颗泪水滑下了丫头的小脸,在汤碗里溅起波纹,那颗细薄的苦菜叶在汤面上晃啊晃。
“丫头?你怎么了?”周晚萍惊讶,桌上的几位全都惊讶。
她不说话,一对小辫儿毫无生机地耷拉到底,静静淌着满脸的泪,小心翼翼捧起破碗,哭着,喝到一滴不剩。
终于抽泣出声,释放出悲伤的心碎,然后放下破碗离开了,留下满桌子的无语讶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