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刹那,由于痛楚,湿婆发出了怒吼。
这宇宙的至高灵魂遭到了触犯。天宇震动着,变成了血红色,湿婆额头无声无息睁开了第三只眼睛。
白亮的、世界上最炽热的火焰从中喷卷而出,包裹了正向前猛冲的巨鲸的身躯。
在离湿婆不到两步之地,它停止了。
它低下了头。
鞠身朝湿婆庄重地行礼。随即以那个姿态化为了灰烬。
火焰消失了,灰烬坍塌在地。
但那只是一转眼的事情。
有片刻,那情景看起来如此虚幻不实。巨鲸的身躯被摧毁了,可影子竟然还留存着,保持着那恭敬的姿态,一动不动。
湿婆的怒气并未消失,他又朝前迈动了一步。
帕尔瓦蒂缩在一块倒下来的岩石下,她从指缝里偷窥,眼睛因为刚才灼眼的光亮而直流泪。湿婆脸上充斥着狰狞的、非人的愤怒。和她之前看到的那个坐在冰雪上情平静无波的男人截然不同。
可是她在心里隐隐约约意识到;现在这个湿婆才是真实的,而那个苦行者是伪装;那个答应完成她愿望的人只是道闸门。闸门打开了,水放出来了。
湿婆周围的空气依旧是扭曲的,他的身躯已经扭成不可理喻的形状,但这破坏还沉浸在他完全丧失理性的愤怒之中,他还在挣扎,只杀了一个巨鲸还不够。他想要造成更大的破坏,更多的恐怖。
整个天地都已经在他身后扭曲,大地被他整个拉得变形,无数悬崖从沸腾的海水中升起,山脉相互挤压,顶到了天际,覆盖在他们头顶;就像被硬行弯折起来的钢片,已经到了崩溃折断的边缘。
他身体里同样在发出哀鸣。
就在此刻,帕尔瓦蒂跪伏在湿婆足下,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她手指在湿婆座下的岩石上抓挠出了血,因为她好像摸不到湿婆的身体。她哀求着,她叫喊着,在湿婆高大的身躯下,她的身形显得那么渺小。
而湿婆显然没有听见。
“——希瓦!”
帕尔瓦蒂发出了最后一声叫喊。那声叫喊像是把她的五脏六腑都从她喉咙里拉出来了,它是那么惨烈和凄烈,那么尖和细,就像是火焰里的一条即将融化的银线,一根针落进火红的岩浆里,听到的人都觉会得自己心里开了缝。
那一瞬间,湿婆的身体突然顿住了。
咆哮的海面慢慢的回归平静,咸湿的海水溅到了她的身上。
湿婆在那里。
海面之上,一轮大得不可思议的满月正在慢慢升起;而天空中的云彩正在缓缓地分离和组合,组成一张女子的脸。
帕尔瓦蒂觉得那副面孔很眼熟,她曾在庙的壁画上看过那张脸,她终于知道那是谁了。
她的心也颤抖起来。
是真的。
这三千世界里,是真的有不朽的爱。
她看到湿婆直起了身,他像头饮水的动物那样贴近平静无波的海面,用一支手臂支撑着自己的重量。他让湖水映照着他的脸,他的头发从他肩头落进了湖水里。
那一瞬间,帕尔瓦蒂看着他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他注视着什么,可他没有出声。他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有他的后背在发抖。
他看了很久。他坐了回去,抬起了头。凝聚成黛薇女面容形状的云已经散去了。
帕尔瓦蒂走了过去。她轻轻坐在了湿婆身边。他的身躯是冷的,就像一直浸在冰水里一样。
他没有看她。
“我听说,”帕尔瓦蒂一开口,眼泪几乎就掉下来了,“很久之前你弹西塔琴,你也跳舞。你是音乐的主宰,你是舞蹈之王,就连舍沙(注释:毗湿奴收服的九头蛇,那伽王。)也会为了看你的坦达瓦舞而走上地上世界。
湿婆没有出声,也没有看她。
“是你自己说的,”帕尔瓦蒂又说,“你说人感到痛苦和悲伤时就要歌唱,就要跳舞。你这样教导众生。可你为什么再也不跳舞了呢?为什么你再也不去触碰任何乐器了呢?”
湿婆还是没有说话。
帕尔瓦蒂梗咽起来。
湖面上起了一阵微风,吹散了月亮的影子。湿婆终于转过头来了。他看着她,眼带着怜悯。
这种情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了,他一直这样看她。
是的,她的确没有壁画里的女光彩照人,也没有云彩汇聚的面孔美丽妩媚。
但是,此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他的注视下悄然滋长……
照这样写下去又要好久啊,我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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