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前五分钟,一名高大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戴着看来土气的黑框眼镜和一副大口罩,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剪裁已经有些过时,甚至不难看出洗得泛白的痕迹;他的颈上吊着象徵采访记者身份的挂牌,肩上背着一个看来沈重的肩背包,怀中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虽然口罩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他那左右张望,手脚不知往哪摆的无措举动却完全将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呈现得十成十,许多离他较近的媒体记者都不由得向他多投去了几眼,心想着这是哪里来的菜鸟记者。
「伊恩、伊恩……这里、这里!喂!」
人群中传来小小声的叫唤,甫进法庭的高大男子却还是茫然地四下环顾。
「伊~恩~!」
不知打哪横着伸出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扯住了那抹不知要飘到哪去的游魂,同时,以着难以想像的蛮力,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戴着金边眼镜,一脸精明干练的褐眼男子脸色不善地抱着胸,看着那因为拉力过大加上一时不察而整个人扑倒在长椅上,满身狼狈的黑发男人。
「你~在~搞~什~麽?!都快要开庭了才来!如果不是我提早来占了这个好位置,我看你等一下连法官说什麽都听不清楚!这麽重大的事件你竟然搞这种飞机……你那口罩是怎麽回事?!」
比声更快的手臂探出—巴顿下意识地,就要扯掉那怎麽看怎麽碍眼的大口罩,却被另一只出其迅捷的手臂硬生生挡了下来。
厚重起雾镜片之後的眼眸对上透出狐疑的褐眸,前者几不可见地乱转了转。
「我、我……得了重感冒……咳咳咳……我怕会传染给别人……所以……」伊恩压着口罩,掏心掏肺地就是一阵狂咳,咳得四周的记者们纷纷移位,咳得巴顿自讨没趣地收回手。
「真是不中用,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巴顿忍不住又咕哝了几句,对这个新人的脱线实在有股浓浓的无力感。
唉……为什麽这种千载难逢的超级大新闻,上头偏偏指示要他们两个搭档来报导啊?!这家伙明明只会扯他後腿!
算了!就要开庭了,再自怨自艾也没用。
法庭最前方的门缓缓开启,身着法袍的法官与书记官鱼贯走出;几乎与此同时,法庭左後方原本关闭的特殊通道亦在此时被人推开,巴顿双眼放光—
灿烂的正午阳光由敞开的门扇照进法庭,不过只有一瞬间—很快地,黑压压的阴影便彻底遮掩了光线……数十个一身黑衣黑墨镜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名有着一张引人遐想的俊美脸孔,却浑身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冷冽气息的东方男子,还有他身边,提着手提包,戴着无框眼镜的娃娃脸男子。
记者席中的嗡嗡低语越来越频繁,许多人甚至难逃职业病地扬高了手臂想要拍照,然後才後知後觉地想起由於法庭内禁止各种摄录器材进入,他们的相机全都被集中在法警那儿而讪讪地垂下手。
就在记者们仍身陷在直击话题人物而兴奋得无法自拔之际,右後方的通道也在此时缓缓开启—映入众人眼帘的先是一抹红,几乎要与室外的阳光一样灼人的红~
蓄着红色长卷发的高挑女子似乎想配合今日庄重的场合而穿了一袭素黑色的连身洋装,却不意反将她艳红的发衬得更为张狂。而,她的右手牵着……一个戴着棒球帽,帽沿压得极低的小小人儿。
记者们面面相觑,对於女子竟然毫不避讳地把孩子带来这种场合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造人马隔着中央坐得满满的旁听席远远地打了个照面,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窜,不过,不论是黑发男子或是红发女子,似乎都没有多说什麽的打算,两人一左一右,各自走向属於他们的位置。
巴顿『唰』地抽出他的笔记本,拿出他的速记笔,整个人彷佛都笼罩在一团火焰之中,进入完全的备战状态;而他身边的黑发菜鸟,则是温吞地拉开肩背包的拉链,翻找了好半晌才终於找着一本笔记簿,一支笔;垂下的长睫与厚重的镜片一起,遮掩了他眸中的思绪,唯有那只搁在身侧的手臂,不知为何,隐隐抖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