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机?”
晕机?什么意思?
茶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忍着喉咙口的呕吐感,连连咽口水,脸色苍白,一阵阵冷颤顺着背脊往上窜。
她肯定是病了,耳鸣,恶心,头晕,还冷颤。不得了不得了,大病,这是大病。
茶末越想心越沉,泪花闪闪。
“好难受,我快死了。”
楚人美听她说死,哼笑一声。
这是她第二次对自己说要死了,这女人真奇怪,怎么时时刻刻想着会死?
“死不了,晕机而已。”
“晕机?什么意思?”茶末喘息,含着眼泪问。
“晕机就是晕飞机。”楚人美好脾气的解释。
“飞机?”
楚人美头。
“是的,我们现在在飞机上。”
“啊?”
没错,飞机上,三万英尺高空,呼啸而过。
楚人美是那种内在张扬但外在很低调的人,虽然带了私人飞机入境,但在国内的形成还是坐国内的航班,只有离境的时候坐自己的飞机。
他这样做是希望不要令人觉得他很嚣张,过江龙再强,也不要在地头蛇面前炫耀。
低调是一个好习惯,但赚钱就是为了享受,所以既然办完了正事,他当然要好好享乐。
对于男人来说,享乐无外乎权力和性。
所以他带了茶末。对他来说搞定茶末比搞定投资容易,这世界上,没有钱做不到的事。
他这样的想法没错,只是不全对。
已经过了十分钟,茶末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坐在窗口,呆呆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景色,手里握着一杯热水。
在茶末的印象里,坐飞机不是这样的。这个土包子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所知的也就是要去机场买机票,然后过安检,登机,就像坐大巴公交一样一人一个座位。
唯一不同的是,飞机上有吃的喝的,都是免费的。
她最喜欢这个,一直很羡慕。
但显然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整个机舱里除了楚人美和她以外没有第三个人。虽然楚人美说了,其他人在前面客厅里。这是小客厅,专供他个人休息的。
客厅?飞机里也能有客厅?
茶末闻所未闻。
她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私人飞机的东西,一架飞机仅供一人使用,别说客厅,洗浴房都可以装。还可以分主卧客卧,比如刚才她就睡在客卧里。
深吸一口气,她哆嗦一下,低头喝水。
“怎么?感觉冷?”楚人美看她一眼。
茶末呆呆的摇头。
她不是冷,她是怕。
人和动物都这样,身处于陌生环境时会本能的害怕,这是一种保护机制,可以令身体随时提高警惕,准备好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这一切的一切令茶末感到非常不舒服,她是个穷惯了的小人物,突然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富裕环境,令她相当不适应。
楚人美虽然难得体贴难得慈悲,但他不会理解这种小人物的胆怯和恐惧,所以不可能照顾到她这种心情。
这种恐惧,只能她一个人承受。
不仅仅是陌生环境令她恐惧,还有楚人美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也令她恐惧。
他不是同意她明天走人的吗?怎么她一觉醒来,就在飞机上了?
这飞机要带她去哪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心眼的圣诞老人?准备捎她一程,离开Z市?可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儿?去哪儿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呢。
“楚先生,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绑架我是没有赎金的,我是个穷光蛋。”她捧着玻璃杯可怜兮兮说道。
楚人美咧嘴一笑。
“做个交易怎么样?”
“啊?”
交易?这是哪出跟哪出?
“你喜不喜欢看樱花?”
“啊啊?”
樱花?话题转换不要这么快行不行,她脑子不行。
“陪我去看樱花,只需要一星期就够。”楚人美说着,从口袋里掏支票本,轻轻摆在桌上。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签字笔,食指拇指无名指一动,笔滴溜溜在食指上打转几圈,稳稳落在掌心里。
很好看。
他低头写支票,几根发丝从头落下,搭在他额前,有小男孩子的调皮味道。
楚人美写字很慢,一笔一划,最后签名的时候却很快,潦草的扭动几下,提笔干脆利落。一张支票写完,呲啦撕下,缓缓推到茶末面前。
茶末并不伸手,瞄了一眼。
1,2,3,4,5.前面一个2后面有5个零。
她脑子发懵,桌面下膝盖上,手指扳一扳。个,十,百,千,万,十万。
靠,竟然是二十万。
要死了,一个星期二十万块。
晕头哦!
她立刻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样的场景茶末只在电视上看过,全是些没营养的言情肥皂剧。
多金小开总是这样对清纯却贫穷的女主角说。
“开个价吧,我包你。”
然后刷刷开一张支票,许多的零,呲啦撕下,潇洒的递过来。
“够不够?不够你自己往后面添零。”
实在够嚣张,够刺激。
这个时候清纯女主角一定气的满脸通红,飞起一个巴掌过去,然后歘歘撕掉支票扔小开脸上。
“休想用你这几个臭钱侮辱我,你给我滚!”
伸手一指,美丽的脸庞上表情愤怒而圣洁。
小开这时候总是错愕的表情,或冷笑或愤怒。
然后一个旁白会说。
“XXX,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得到你的。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喵了个咪的,真是狗血无比。
好了,回到现实。面对一张有五个零的支票,茶末实在没有清纯女主角的志气,撕碎了扔在楚人美脸上。
一则她不敢,二则心疼钱。
看着楚人美,她干巴巴笑几声。
想包养她的男人见得多了,但绑架她上飞机这还是头一个。不能和这样的人硬碰硬,他能软禁她,绑架她,谁知道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稳住,得先稳住他。
深吸一口气,她开口。
“楚先生,那天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楚人美看着她问道,手里的签字笔慢悠悠一下一下敲着支票本。模样即悠闲又潇洒。
茶末搞不明白,这男人是中了邪还是脑袋卡门了,为毛看上了她?
算了,这个问题不用深究。这又不是头一个中邪卡门了的男人,他们就是为了和她上床嘛。
算了,上床就上床吧。保住小命要紧。
她扯扯脸皮。
“只是,情难自禁。”
楚人美很满意,咧嘴一笑。
“我很欣赏你的情难自禁。”
“谢谢。”她垮肩低头。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看看樱花,泡泡温泉,很轻松的工作而已。”楚人美诱惑。
是啊,只是老大你忘了说还要上上床。
茶末头。
“客随主便。”
“我们会相处愉快的。”
“谢谢。”
伸出手指,把支票捏住,沉甸甸的。
十万块啊,一笔巨款。
这算是接下了头一笔卖身钱,她突然想哭。
自己这下真的堕落了,变成了有钱的坏女人。
但她是被迫的,是无辜的。她心还是纯洁的,有原则的,她……
见她收了钱,楚人美笑得越发和蔼。
“茶小姐是个聪明的人。不过其实你拒绝我也没有关系的。”
“真的?”茶末抬头,双眼一亮。
“当然,我不喜欢逼迫别人,男欢女爱自愿为主。只是……”楚人美双眉一皱,嘴角一撇,摇摇头,叹口气。
还有只是?只是什么?
茶末错愕一下,心里七上八下。
“茶小姐如果想离开,马上就可以。我完全不会阻拦。”
哦?这么通情达理,感情她错怪他了?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茶末的心左右摇摆,蠢蠢欲动。
楚人美双目含笑,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我可以马上打开机舱门,让你下飞机。你下了飞机,大约一分多钟就能着地。想不想试试?”
什么?茶末眨眨眼,有不明白。
看看他,思量一下,在看看他,又思量一下。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如果她拒绝,就把她从飞机上扔下去?
我的娘啊,今儿个遇上真的坏蛋了。
茶末脸色一白,急忙摆手。
“不不不,我很乐意在这儿,很乐意,乐意极了。啊哈哈哈哈。”
她皮笑肉不笑,笑的像乌鸦,难听极了。
但楚人美听得很开心,仰头哈哈大笑。
笑完了,眯眼,咧嘴灿烂一笑。
“我骗你的。”
茶末一口气回不过来,咳嗽。
骗我的,骗我的,你骗鬼去吧。
那头楚人美舒一口气,收敛了笑容,脸色微微一正,将支票本和签字松松握在手心里,注视着茶末。
“我不会把你扔下去的,放心吧。只是,上个月有个家伙让我不开心,我让人把他从摩天大楼上直接扔了下去。”
茶末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楚人美站起身,上前一步到她身边,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别怕,这也是骗你的。”说完,欢愉轻笑离开。
留下茶末一个人,在座位上石化。
这家伙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蛋?她能不能活过这一星期?
她这算不算夜路走多了,终于遇到鬼?
第 31 章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象征着纯洁,热情,浪漫以及忠诚。仅仅只是象征而已。
花开即花落,花落才叶现,樱花象征的更多是一种末日情怀。在死亡的刹那绽放美丽,然后凋零,遍地,被轻贱的踩踏。
倘若林妹妹泉下有知,恐怕每年为樱花就得掉一缸子眼泪去。
然而樱花的命运就在于让人欣赏她临死前的美丽,变态的美感,十分符合日本的本质。
楚人美说要她陪自己去看樱花,茶末以为他这是要带她出国,去日本看樱花。心里是即害怕又期待,踌躇犹豫。
结果下了飞机一看,还在国内。
心安又失落。
没错,还在国内,国内也有许多樱花。国内的樱花分成两批,一批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军带来的,作为胜利的象征种植在中国领土上。
花开绚烂,花开美丽,但鲜花是用鲜血浇灌,血腥扑鼻。
这一批樱花在战争中被炸被掘被砍被烧,死了大部分。
后来新中国建立了,文革结束了,改革开放开始了,中日友好时期,作为友谊的象征又引进了一批樱花栽种在祖国各地。
樱花并不是一种娇贵的树木,引进过来的品种也多是些适应性强易成活的树种。所以二十多年以后,这一批樱花成为了国内赏樱的主力军。
楚人美带茶末来到的是自己的祖籍,一个江南小镇。
飞机停在隔壁的大城市机场里,一行人坐着车开了三个多小时绕到了这个宁静的小镇。
华人有祭祖情节,能够回到内地的华人但凡找得到祖坟的一定要祭祖。
中华文明最根本的东西,就是对祖宗的祭奠和缅怀。祖宗的荣耀,祖宗的苦难,祖宗的智慧,都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
楚人美就是来扫墓祭祖的,但不是他老楚家的祖,而是他母亲家俞氏先人。
作为嫁出去的女儿生的孩子,他楚人美对俞氏一门来说其实是个外人。但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人问,如今都是现实主义,谁会拒绝一个找上门来的富亲戚?
所以楚人美的到来受到了小镇里俞氏一门的热情欢迎,族长亲自带着人到镇口的大路旁迎接。前几天就招呼人将祠堂里一栋小楼打扫干净专门给楚人美居住,要待为上宾。
楚人美当然也没有含糊,不光出资修缮祠堂和祖坟,还给镇上的学校,敬老院都捐了款。
怕贵客路上奔波可能疲倦,所以下午也没有安排什么活动,就是让他休息一下。
祠堂里的小楼上上个世纪初建造的,和祠堂里大部分的建筑物都不大一样,这楼是西洋风格的。这得益于俞氏先人的进步和财富,老俞家早先在小镇里就是个中翘楚,开当铺开米行开丝绸行卖南北货,所以才造得起这么气派的祠堂。后来俞氏一门的几个小木匠出身的后生坐着船去上海闯荡,这批小木匠在上海琴行里工作,手艺非凡,颇得英国佬的赞赏。
正如合格的士兵必须想当将军一样,一个合格的小伙计最大的理想必然是能自己当老板。小木匠不甘心做一辈子打工的,立志要当一个老板。手艺好,脑子活,从最基本的小零件开始做起,这一批小木匠就做出了上海琴行的一个招牌。
和这些西洋货外国佬相处多了,有了钱的小木匠在大上海的花花世界里开了眼界,就寻思着要送自己的儿女们出去见大世面。
中国的家长是保守的但也是开放的,是理智的也是顽固的。手头但凡有钱都会考虑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教育,即便是路边的农夫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于是去欧洲的去欧洲,去东洋的去东洋。
俞氏一门的海外关系大致是在那一段时期奠定了基础。
等留洋回来的这批归来,带着新思想的年轻人们自然也不忘开创属于他们的事业。有了钱的中国人最喜欢妆祖宗,培养后代。所以祠堂就成为了彰显成就的另一个制高,这栋西洋小楼就是这一批年轻人的杰作。
这样的西洋小楼在小镇里本来有五六栋,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时候被炮弹炸毁了两栋,文革的时候又弄倒了两栋,所剩下的也就只有祠堂里这一栋和镇西一个教堂。
祠堂里这栋是俞氏一族保护下来的,教堂那会子被改造成工人运动中心,所以也得以保存。虽然是保存下来了,但也破破烂烂跟鬼屋似的,不能住人。
后来改革开放了,俞氏一门又开始到处捣腾做生意,有了钱的老俞家就修缮了祠堂,这小楼这才算活过来了。
到九十年代的时候,老俞家在抗战解放战争乃至文革时期逃亡海外的后人们眼看着国内政策确实开放了,这都一一的归来省亲。
祠堂就这样再次繁荣了起来。
楚人美的母亲俞小凡一家是在抗战的时候离开的,外公俞正南就是当年的留洋派。俞正南去了东洋,取了个日本老婆回来,也带回了樱花,就种在老俞家的山里。
俞小凡从小就听自己这个日本妈妈讲樱花如何如何,日本如何如何。
后来抗战了,俞正南一开始也是蛮有爱国热情的,捐钱捐物支持抗战。但这个理想主义者没料到抗战会如此艰苦,代价如此惨重。眼看着国家在炮火中哀鸣,他理想中的美好家园被毁灭了。后来日军占领了大部分地区,俞正南觉得形势不好就贱卖了家产,带着老婆孩子远渡重洋逃难去了。
老俞家在唐人街也算混的不错,毕竟俞正南的有着卓越的经商血统。但漂泊在外的浮萍总是想念故土的繁荣。所欲对于俞小凡来说,她从小是听着父亲讲述老家的荣耀,母亲讲述故国的美丽,双重映像下长大的。
最终,这位在幼年中离开故土,对故土印象已经模糊了的女人把这些都传给了唯一的儿子楚人美。
在寂寞的闺房里,失去了男人宠爱的女人向孩子讲述那些曾经的荣耀。
外公家的家产许多许多,当年镇子里一整条街都是老俞家的产业,南北货,绸缎锦绣,米行,当铺,应有竟有。老俞家的祠堂那么大,四进的大屋。因为祖上有人考了功名,所以老俞家的牌坊门楼可以雕刻神兽,这是祖宗的荣耀。
还有那美丽的樱花,风华正茂的少年远渡重洋在樱花树下遇见了羞涩的异国少女,两个相爱的人结合了。再后来,国仇家恨少女变成了少妇,这个柔弱但坚强的女人最终抛弃了自己的祖国站在了男人身边,跟着他一起抗战。后来的后来,一家人就远渡重洋来到了这里。
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俞小凡就要叹息。
遥想起当年,她是老俞家的大小姐。据说当年光是伺候他们一家就是二十多个丫头十多个长工。她这个大小姐一人有一个小院,梳头的穿衣的扫地的烧饭的,里外丫头就有四个,还有一个奶妈和老妈子。伺候大哥的更多一个长工。
在大多数中国人还只顾温饱的时候,她和她的哥哥就已经喝牛奶吃蛋糕。父亲俞正南还会带他们坐车去大城市里吃西餐,咖啡的香味,布丁的柔软,都深深印刻在记忆之中。
那是何等富贵的生活呀。
现如今可不必上。
年幼的孩子匍匐在母亲的膝头,听她讲述这些过去的美好,心里总是向往的。
母亲是楚人美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
至于父亲那部分,除了金钱权利罪恶暴力,就再无其他。
老楚家和老俞家不同,老楚家是剥皮赤户,穷到只剩一条裤子的臭劳工。当年淘金热,蹲在臭烘烘的船舱底下过来的一条野狗。
野狗靠着吃人一路长成了藏獒,雄霸一方。有了钱的老楚家自然会想要妆门面,所以老楚家第二代传人就盯上了老俞家这位柔弱的大小姐。
楚丙坤在看到俞小凡的时候是很动心的,这个女人和他以往遇到的完全不同。她就如同是玻璃罩子里摆着的水晶花,晶莹剔透,圣洁高贵,不可触碰。她又是那么柔弱,随时需要保护。
男人总会想要占有这样的美丽,满足他们破坏欲和保护欲。
老俞家对这样的婚事自然是憎恶不满的,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为了一家人的安全,俞小凡还是自愿献祭了。
说起来,楚丙坤对她是不错的,为了娶她过门还休掉了原配,扶她做太太。但这样自以为是的举动反而令俞小凡对这个屠夫更加憎恶。一个能随意休掉原配讨好新欢的男人,怎么会有真情?所以,婚后她对他一直冷若冰霜。即便是夫妻生活也是直挺挺跟条死咸鱼似的。
美丽的水晶花注定是水晶花,没有心,冰冷。楚丙坤即便再有热情,也被这水晶给生生冻成了冰块。楚人美出生以后,他就冷落了俞小凡,将这朵水晶花丢弃在大屋里转而投向了那个依然痴心不改的原配。
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一男人劣根性还是体现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一辈子俞小凡都没给他好脸色,但他就是忘不了她,方不下她。
所以爱屋及乌,他对楚人美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
只可惜,楚人美身上老楚家的基因斗不过老俞家的基因。对于老楚家的粗鄙和暴力,他深感憎恶。
在他的心目中,老俞家那种优雅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状态。这就是他要漂白的基础动力,他要做一个正当商人,过真正的高尚生活。他的子孙后代必须是清白的出身,过着正常的生活,远离那些罪恶和血腥。
但他的基因里毕竟还有老楚家的成分,于是就呈现一种双重矛盾性。表面上他就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举止优雅面容清秀的贵公子,但惹毛了就会变成一头到处咬人的疯狗。
对于茶末来说,这种矛盾则表现在他下了床是个伪君子,上了床是只真野兽。
在小楼里茶末睡了一下午,她不知道楚人美有没有好好休息,反正醒来的时候床上依然只有她自己。
晚上的接风宴是在祠堂里办的,显然族长是希望能给楚人美一个最地道的家里人迎接。
楚人美对这个却不是很了解,但随乡入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祠堂里张灯结彩摆了十几桌,请了十里八乡的俞氏后人们一起来吃饭。主桌设在正堂,抬头就能看到长条桌上面,横梁下着的一块匾。
书香传世。
这是老俞家那位考取了功名的先人留下的笔墨,也表达了整个家族最核心的根本,那就是要子孙后代都读书。
茶末看着这块匾颇有感觉,因为茶家祠堂里也有类似的匾,内容差不多,就是给子孙后代的一种遗训。
楚人美已经算是外人,她就是外人中的外人,但这里的人都把她当成了楚人美的女朋友。没办法,谁让这一行就她一个女的……也给她安排在了主桌,算是沾了大光。
亲不亲,家乡水,纯不纯,家乡音。
席上摆的都是用家乡水家乡米酿的酒,族长先举了一杯敬客。
楚人美倒也干脆,端起杯就一口干。他听说内地无论是谈生意交朋友,喝酒一定要痛快。喝酒不干脆,到处碰破头。
但喝完他就坐下了,他不知道作为客人应该回敬。而且族长是长辈,他是晚辈,只因他是远客,所以族长才先敬酒。按道理,其实得他先敬才对。
在家族里,是不论钱多钱少权大权小,得论辈。
茶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忍不住扯他衣袖,低语。
“楚先生,你应该马上回敬族长。”
“什么?”楚人美不解。
“他是长辈,是你叔公啊。你是小辈,应该敬酒。”茶末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个香蕉人就是不懂事,看看,在外面待久了连这种基本的礼貌都不知道,真是的。
楚人美这才恍然大悟。
茶末拿起酒壶给他倒满,然后用胳膊肘捅一下。他立刻站起身举起杯。
“我敬你,俞老先生。”
族长愣住,这一杯酒不知道该怎么接。
茶末捧着酒壶差仰头倒地。
这家伙懂不懂规矩啊,俞老先生是什么意思?楚先生,俞先生,你们还是不是亲戚哦。
她急忙又扯他衣袖,楚人美侧头不悦瞪一眼。
“叔公,叫叔公啊。用您,双手托杯。长辈。”茶末挤眉弄眼。
楚人美皱着眉,愣一下,叫了一声。
“叔公。”
“欸,大侄子。”听他一声叫,族长总算松了口气。
“叔公,喝酒。”楚人美也总算反应过来,把手里的杯子双手托着敬酒。
两人碰了杯喝了酒,这亲戚算是当着大家的面认下了。
然后就是由族长带着去到处认亲,碰到太公太婆,叔公姨母什么的,老人家都拿出红包递给他。
他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茶末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帮他收下,然后低声告诉他。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金,一定要收的。”
这长辈一关过了,还有小辈。楚人美压根不知道会有见面礼一说,所以一个红包也没准备。
他真该庆幸带了茶末这个打杂小狗头,在接长辈红包的时候,这狗头就忙着在自己包里替他封小辈红包。她这乾坤包里有一匝一万的,还有几个饭店里给婚宴客人准备的红包,上面都打着Z市文泰酒店的标,凑合用吧。远远望去,幸好来的小孩子不多,应该用。
于是遇到小孩子喊叔叔的时候,茶末就立刻掏出一个红包塞楚人美手里。楚人美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流程,应一声,把红包给小孩子。
也有不明白的孩子父母逗着孩子喊她姨,搞得茶末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尴尬的恨不得钻地洞。
但不管尴尬也罢忙乱也罢,总算场面给糊过去了,宾主皆欢。
小镇比不得大城市,八多的时候好多长辈就都回去了,族长一直陪到宴席散,也就九刚过。
九在大城市仅仅只是拉开了夜生活的序幕而已,但对小镇来说大部分的人家却已经都洗洗上床,准备睡觉了。各家各户都关闭了门户,街道上除了几个晚归的行人,就只剩下站岗的路灯。
茶末回到小楼二层房间里,坐在床上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整理了一下。
楚人美的长辈见面礼有不少,近二十个红包。
楚人美送完族长以后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床上摆着的这一堆红包。
脱了西服扔在一旁,他跳上床躺下,闭上眼养神。
“给,你的见面礼金。”茶末把红包推过去。
楚人美侧头看了一眼。
“你拿着吧,刚才多亏你帮忙,这些算补偿。要是不够,你就说。”
茶末蹭一下翻身跪坐,连连摆手。
“不行,这我可不能要。”
“怎么?难道里面的钱是假的?还是说,你觉得不够?不够我补给你就是。”楚人美挑了挑眉,哼笑一声,挺身侧转,看着她。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问题。钱你当然要还给我,那可是我的幸苦钱。可你不能用这些补给我,我不能收这些钱。”
“钱就是钱,有什么不同吗?”楚人美不理解。
他当然不理解,他认为钱就是钱,难道包着红包和不包着的会不一样?
他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茶末扶额,叹口气。不能和香蕉人置气,人家这是不懂,好好说就行了。
“楚先生,这是你的长辈见面礼。这些钱是有特殊意义的,你必须自己拿着。我和你无亲无眷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是不能拿这些钱的。能拿这些钱的,只有你的父母,你的老婆,你的孩子。明白不?”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我的老婆,所以你不能拿。”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既然如此,你不是我的老婆刚才为什么要帮我出小孩子的红包?按道理你也不能那样做。”
茶末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码事吗?感情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香蕉人真是讲不通。
“楚先生,刚才是很重要的家族场面,难道我能眼见你丢脸出丑?我那是好心帮你忙好不好。”
“可你不是我什么人呀,为什么帮我?”
“楚先生,你在国外没学过,老师教我们要学习雷锋。”
“雷锋是什么?”
茶末想撞墙,**同鸭讲太痛苦了。
“总之,楚先生,我不能收这些红包。如果你一定要给我红包里的钱,可以,你自己抽出来给我。只要这些钱还在红包里,我就不能收。没这个道理呀。至于我帮你出小孩子的红包,那是借钱给你撑一下场面而已,这是两码子事。”她耐心解释。
楚人美头。
“好,我明白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茶末朝天翻一个白眼。
“因为我心眼好,因为我人傻钱多,好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行了吧。”她一摊手。
楚人美看着她,然后咧嘴笑起来,像一个小男孩子似的。
笑完了,他起身跳下床,伸手一指床上的红包。
“这些都收起来,放好,我们完事后结账。”
“啊?”茶末愣住。
楚人美解开领带丢在床上,开始脱衣。
“喂喂,你要干嘛?”茶末手忙焦炉哦飞速下床,远远避开。
楚人美含笑瞥她一眼。
“洗澡。”
“哦,哦哦。”茶末松口气。
“洗完澡以后,我们再好好谈。别忘了,你收了我的支票。”他敞开衬衫,伸手轻轻一她,然后转身走向浴室。
茶末傻愣愣看着他,琢磨了一会以后回过神。
他的意思是洗完澡以后在让她履行原本的约定啊。
他难道不累吗?她今天已经很累了呀。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动物,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