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再听听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想法,只觉得那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显现的征兆。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听到。他似乎又完全是他自己了。
不作夫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破烂的防护服以及一些工具武器之外,还有别的一些东西,而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显然同样是自己在无主观知觉的情况下,从什么地方拿取的。他对这样异常的情况已经有些麻木,自己身上正在发生让人感到不安的事情,所有自己突然意识到的变化,带给他一种自我失控的恐惧。然而,比起在那天台上的可怕经历,比起主事人的嘱托,比起自己已经逼近的这个病院深处的某些真相,这种恐惧感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不是不想活,而是十分清楚末日症候群的致命性,这是一个绝症,本来是有相当一段缓冲期的,却在当前病院的环境下会突然急剧发作,而且,暂时无法找到明确的规律。研究人员一直将末日症候群的病源称之为“病毒”,而现在,不作夫觉得可以再明确一点了:这是瘟疫。
面对死亡带来的恐惧感,许多情况下的恐惧反而不再能约束他的想法和行动了。
通路是如此的阴暗,不知道是谁负责建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规划就这样,竟然有一股古朴的风味,就如同中世纪的人们费劲心力,用手工的方式一点点开凿出来一样。没有机械化的规律和效率,让整个通路的路面和墙壁显得粗犷,也没什么光源,隐约看到有些部位像是安置了照明装置,但是,除了“火把”和“提灯”之外,反而让人觉得,任何科技化的光和外型,都是对这条通道风格的一种亵渎,就仿佛这里本来就该是这么原始的模样。
不作夫对自己的这种想法也吃了一惊,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拿出了蜡烛,用火柴点燃了,尽管在他的袋子里还有手电筒之类的照明装置,但他尝试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损坏了,竟然亮不起来。
通路有点儿曲折,从前方不时窜来阵阵阴风,将蜡烛的火光吹得一阵摇晃,给他一种随时都会熄灭,之后自己会彻底陷入黑暗的心悸。明明知道不应该这么害怕,明明在当杀手的时候,出没于黑暗中乃是寻常,但是,恐惧感是无法阻止的。可以抵抗,但无法阻止,除非精神或神经有毛病,不作夫听说过一些恐惧丧失的症状和例子,以物质第一性为基础,从人体科学去解释,是可以在逻辑上说得通的。但是,倘若物质性并非第一性,而心理上的恐惧并不完全基于生理,那么,精神和神经上的毛病也不可能彻底根绝恐怖吧?那样的话,任何恐惧丧失症状都只是小儿科的笑料一样肤浅。
不,不,自己又在思考了。停止,停下来。
不作夫听到自己在自言自语,也听到了更多的一些幻听,尽管他没有听清到底是什么。他撇下这一切,拿着蜡烛,挡住风,在通路中环顾,一边走,就一边在墙壁和地面上,看到了一些仿佛是壁画,又充满了某种科技味道的线性图,其中最醒目的地方,莫过于让人不自禁想起电路图的回路了。只有看到这些东西,才让不作夫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是在研究最前沿科学的研究所,而不是在什么古代人开凿的地穴里。
可是,为什么要是这副模样呢?不作夫想不明白,也怀疑过是不是当初建设这个地方的时候,出资者本人没有足够资金的缘故。
越是去感受这条通路的古怪,就越是有一种原始粗犷和现代文明交错的矛盾感。不过,到了后边一段,通路的风格开始变得文明化,亦或者说,向着文明社会的风格发展进化,直到那高科技风格的金属、管线、设备和线路印入他的眼帘。
“哦,这里——!”不作夫发出惊叹声,因为,他此时看到的东西,已经是在这个孤岛病院中也属于高端的水准。那是一台台巨大的机组,液氮冷却装置的高危警示随处可见,一些圆盘状的部件,就如同他知道的一些应用了部分量子理论的设备一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里的高压电可以说完全是用来给这些机组降温的。
不得不说,到了这里,看到这些冰冷的机器,反而带给不作夫一些熟悉的温暖的安心的感觉,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心中的家乡一样。
是的,就是这里。不作夫对自己说,他觉得应该有摄像头监控到自己了,不管在深处工作的到底是什么人,这种程度的防范肯定是有的。但是,没有人前来迎接。这个地方,包括后面一段路程,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就像是没有人一样,亦或者人都跑光了,死透了,这样的感觉让不作夫本能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究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生怕对面的交易人也已经丧生了,自己便无法完成主事人的嘱托,毁灭性的未来彻底被注定,再无一丝挽回的可能性。
“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求助的,顺便有一点想要交易的东西。”不作夫用尽可能平常的声音说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他觉得藏在幕后的人应该可以听到,于是将主事人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也当然取信对方的条件说了出来,如果不是情况已经到了自己完全没有谈条件的地步,他也不会这么做。对方是否愿意相信自己带来的芯片有交易的价值呢?是否视闯入这里的陌生人都为敌人呢?他对这个不知道是何须人也的幕后之人没有半点认知,也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虽然他也不完全相信主事人的那些宛如天方夜谭的话,但是,这就是他所拥有的最能够让某些人提起兴趣的筹码了。在他想来,无论这个将要碰面的人是怎样的家伙,但他既然呆在这个病院里,也必然碰到过怪异的事情,甚至于,就如同主事人所说,有一部分怪异与之有关,那么,主事人的那些话在对方眼中大概是有价值的。